多的鱼,你们去乐吧,我正有事。七弟便笑道:真是尾大鱼,怕有二三十斤重。四弟也笑道:大哥不去,我们几个也群龙无首了,还怎么乐。牧心道:那就把鱼放生了吧,稀罕物都有灵性的,也算你们的功德。两位兄弟见不是答话,也多少知晓牧心的脾性,便赔笑两声,告辞出去了。出了牧心的院门,四弟便对七弟言道:和奴才下棋也算有事,我们好心好意来请他,我们倒连奴才都不如了,这也算什么大哥。七弟笑道:他那人是那性子,别计较了,我们乐我们的去。四弟狠着两眼,望了一眼牧心的院子,往地上唾了口沫子,说道:冬瓜葫芦跟种来,他娘就那种德行。七弟见此,倒是不做声了,闭着唇齿往前走去。
又下了十来盘,两个童仆已输了快半吊钱,心里被揪得一阵痛、一阵酸,终是等到上晚饭的人来了,那两童仆如蒙大赦一般,对牧心苦笑道:爷,该吃晚饭了。牧心见两童仆丧了爹娘一般,不禁一笑,便道:那就先吃饭吧,吃完继续。两童仆听得两耳如打雷似的,后背直发凉。晚饭端上来了,一盘蒸鹅、一盘炸鹌鹑、一碟松子酥和一碗冬笋火腿汤,牧心吃了三碗米饭后,便将剩下的菜给了下面的人。饭后,牧心漱了口,饮了茶,见那两童仆畏畏缩缩的坐在小杌子,一边扒饭,一边偷偷的眇着自己,心里倒是一笑,一笑之后,便出门了,趁着暮色,孤身往府里花园子的道观去了。
到了观前,牧心叩了叩院门,一老婆子提着灯笼开了门。牧心问道:师傅呢?老婆子道:在上香呢。牧心便往殿里走去,在门口处,看着那道姑跪在神像前,也如木雕一般,案上燃的油火,如眸如星,此般的情景,牧心见过很多回了,然每次见到,心里都分外的安宁。道姑祷念完,上了夜香,见牧心立在门外,便起了身,前来行了一礼,笑道:牧心缘主,来了。牧心一笑:早说多少回了,别叫我缘主,我和佛道都没那个缘分。道姑也笑道:有缘是缘主,无缘更是缘主。牧心笑道:和两奴才玩了半天的棋,特来找你对弈一局,煞煞心性。道姑笑道:那就下一局吧。便命老婆子摆了棋盘,取了棋钵,又亲自焚了一丸香,与牧心对弈起来。过了快大半个时辰,牧心苦思几番后,扔了棋子,叹息道:还是输了。道姑一面收拾棋子,一面笑道:你可知你输在何处?牧心道:何处?道姑笑道:机锋太锐,殊不知,大智若愚,大巧不工。牧心听了,也笑道:那是你们奉道人的说法,我们这等俗人身在俗世,也只能照俗世的方子过一场。道姑笑道:那是你还年轻,你悟性高,等到了年纪,就懂得藏愚守拙了。牧心道:但愿吧。又见门外月色皎洁,便叹息道:我也羡慕你们如不系之舟、九霄之鹤,只是我却断离不了这红尘的脂香月华。道姑笑道:水流千山,一山自是一山的风景。牧心闻之,笑了一笑,起了身,对道姑言道:夜深了,告辞。道姑送出观门,牧心走到山脚时,抬头看了一眼那道观,窗里还是有微光可见,又想起自己适才所言:离不得脂香月华。是离不得,可在那脂香月华里寻的是什么,好似也寻不到。
归来时,牧心见廊上都换了红灯笼,各处院门前,也都贴了新的门神、对联,才猛地想起,今日二十九了,明日就要过年了。回到院里,洗漱过后,也就睡了。次日,醒来时,命丫鬟拿了件半新不旧的藏青色袍子穿了,父亲曾也责备过牧心:大过年的,也不穿件喜庆的衣服。牧心对父亲冷笑道:父亲也忘了今日是谁的忌日,我怎能穿喜庆的衣物。父亲愠怒后,也未发作,便也随牧心了。草草吃过早饭后,和往年一样,牧心也去的正院的大厅里,人齐备后,又和众人洋洋一路的往祠堂去了。到了祠堂,二爷爷领头,之后便是牧心的父亲,诸位族叔伯跟在父亲身后,孙字一辈的便是牧心为首,众女眷倒又是另行一队。各人按昭穆排班立定后,一遍锦衣,又鸦雀无声,主祭的二爷爷站到了祠堂门外,陪祭的父亲也随在身后,献爵、献帛的二叔三叔又在其后,牧心是长孙,捧着香站在三叔后面。二爷爷进门时,青衣始奏乐,牧心只见二爷爷那衰老的背影,进入微暗的祠堂那刻,忽然变得浩然无比,不觉想起了那夜里北飞的孤鹤。进入祠堂后,牧心看着居中悬着的那幅遗像,只觉与那已亡之人双目互视的一瞬,心似触到什么,微微缩了一下,此时,二爷爷跪下了,牧心不觉也跪下了,里外众人也都无声而跪,牧心只觉,有一片无光之光、无味之味、无声之声,慑服了、剥开了每个人的心,自己的心也和他人的心联结一处了,忘了平日与他们的疏冷。乐声还在响着,跪拜之后,众人随二爷爷起了身,便是上香献爵、焚帛奠酒,礼毕后,乐方停了,牧心随着众人立在祠堂,待众女眷则按亲疏长幼传菜奉敬后,方默默的离了。
夜间,吃年夜饭时,二爷爷吩咐牧心坐到爷父辈的那桌,几番家话酒话后,二叔对牧心笑道:过完年了,春日就要科考了,牧心一去,我们家里又要出个穿蟒腰玉的人物了。牧心也不答话,只是默默的笑着。父亲听了,倒是冷笑道:什么穿蟒腰玉,他还是和他那些穿红带绿的女货鬼混去,才是正理。牧心听了,也只是笑笑。二爷爷看了牧心父亲一眼,才缓缓道:牧心是聪慧不过的人,不过人太聪慧了,心里也就容易纠结,有些事等他自己想通了,考个功名,跨个门槛,他也只是手到擒来的事。众人听了,也都笑着附和不已。饭后,二爷爷年事高了,也不守岁,回自己院子去了,牧心父亲便坐了主位,与一家众人,饮茶说笑,坐度除夕。父亲见牧心默坐着,一语不发,便道:别坐这碍眼了,和兄弟们说说话去吧。牧心便起身去了同辈的那桌,那桌的四弟见牧心来了,便笑道:大哥来了,我们刚还说,明年就开考了,你和二哥一去,定是要金榜题名的,倒时我们这些兄弟也跟着沾沾光。牧心见四弟说到金榜题名时,对自己一脸谑笑,尽把两眼瞅着二哥,便也冷笑一声,坐下说道:在那榜上题个名难吗?四弟也藏不住冷意的笑道:那我们兄弟候着大哥的佳音。牧心也冷笑道:那就候着吧。之后,兄弟之间闲语着,牧心也只是漠然而坐,到了抢年放爆竹时,只见满园火树银花,各色烟花爆竹,燃个不停,一片喧闹里,牧心心头一动,暗自离开,到了府门处,又命仆人牵了匹马,便上马走了。守门的老仆,见牧心大过年,又如此夜深的,还出去乱逛,不由得叹息了一道。
牧心上马后,直奔筲箕巷去了,夜深了,各府人家里陆续传出爆竹声,牧心也不闻不顾,到了筲箕巷的月芳家,便砰砰的敲响了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