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天极宗的路上,温簌和周千雪在前按步当车。
见她频频回头,周千雪当她心下不舍,正欲宽慰两句,温簌又看一眼后面的闵泽,脚下站定。
“周师兄先行两步,我跟我师兄说几句话。”
论亲疏,她和闵泽才是正经师兄妹,不过那位的心思写在脸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当着未婚夫的面,还在跟别有用心的师兄牵扯不清,温簌一点觉悟也无,好像根本看不懂周千雪脸上的情绪。
她眉眼弯弯,“周师兄是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偷听的吧?”
周千雪默默挺直背,肩胛与剑鞘相错,甚至能听到锋利的摩擦声。
“好。”
他语气依旧温良,轻一点头,迈步前行。
温簌三两步跑到闵泽跟前,牵了牵他的袖子,示意:“师兄,借一步说话。”
两人便站在路边,等着灵力驱动的木枢车无声而流畅地从他们身边越过。
闵泽心头狂跳,莫名燃起希望。
他几乎是看着秦卿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分,多年来嘘寒问暖,小师妹一向待他和善,也很依赖他。
直到三年前,闵泽都还十分确定,他会像师父师娘期许的那样,待到小师妹成年,便娶她为妻,一同撑起御景门。
他不在乎她不能修炼,他会一辈子守护她。
可老天就是这样爱捉弄人,师妹验出异禀体质,闵泽本该为她高兴,但,这么好的小师妹,永远不可能再属于他了。
“师妹……”闵泽口唇轻颤,手心里全是汗。
预想的温暖并未到来,温簌开门见山,“师兄,你帮我打两件法器吧。”
御景门脱离主宗后,不得继续修习伏魔功法,转修器道,原想着承接主宗那边法宝的炼制和日常维护,养活一个山头的人也绰绰有余。
谁知遭到主宗的嫌弃。
天极宗是修界数一数二的大宗,专攻炼器的御法阁上赶着为其提供质优、价廉、物美的服务,半路出家的御景门,自然没人看得上。
不过温簌看得出,闵泽的手艺还不错,更擅长机关类法宝,木枢车就是他的手笔,以她现阶段的要求,够用就行。
“师、师妹……想要什么?”闵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满心失落。
温簌抬眼看看走在最前的周千雪,心知以他的耳力必能听见两人对话,先前那句防君子不防小人,眼下的周千雪,她也不确定属前者还是后者。
她踮起脚尖,凑到闵泽耳边,微声入耳,细细交待了法宝的要求。
如今这副身体百无一用,必须特制的法宝才能稍见成效,不需威力强大,只是功用上略显繁琐。
待她交待完,重又回到周千雪身边时,发现少年那张隽永疏朗的俊脸,额角好似乌云密布,望她的眼神都有点阴恻恻的。
温簌缓缓眨动眼睫,等他自己问。
结果都走到天极宗山门了,少年面无表情,硬是一声不吭,和前世每次来魔渊找她算帐时,简直一模一样。
温簌:“……”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天极宗主系只得一脉,外门弟子却数量庞大,这也是温簌当年刚穿来,首战便凶名骇然天下的原因之一。
此刻广场上弟子络绎不绝,不时可见排成队列的人捧着托盘等物,步履整齐划一,朝主阁宴厅而去。
想必是为明日宗主夫人寿宴做筹备。
温簌默默看了一会儿,觉出两分诡异,“他们……”
那些人像是经过长期严苛演练,高矮一致,身形端直目视前方,脚下的步子纹丝不错。
看着就像傀儡。
周千雪像是知晓她的疑惑,“司徒师兄主理宗内事务,他为人自律,亦严于律人,对弟子们的要求有点高。”
何止有点,温簌啧舌,强迫症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抵达正厅前,就见一个青年标枪似的,高高立在阶上。
头戴高冠,只有崇尚古礼之人,才会戴到这种高度的帽子,着玄色弟子服,配同色腰带,白面无须,神似黑无常。
正是天极宗宗主座下二弟子——司徒旻,他两手交合于前,等待来人行礼。
这架势叫温簌觉得,不给他磕一个都说不过去,然而身边的周千雪只是微微向上颌首,道了声:“二师兄。”
温簌见状,顺势跟着点头,连打招呼都免了。
司徒旻目光不偏不倚停在周千雪身上,等待片刻无果,严厉地移向一旁的闵泽,声线平直无波,“本次师母寿诞为私宴,不请外客,闵师弟将礼留下,便请回吧。”
说完,转身吩咐身后弟子接下寿礼,送人出去。
宗主夫人就在一门之隔的正厅,都说伸手不打送礼人,到跟前了,竟是礼留下人轰出去,可见主宗对待御景门的态度,轻视已至极点。
闵泽羞愤到脸红脖子粗,他连司徒旻这关都过不了,谈何走到田夫人面前,去祈求她取消小师妹的婚配。
温簌自觉这种情形下,她实在不适合站出来替自家师兄说话,便朝闵泽使了几个眼色,无非是:回吧,别忘了我要的法器,早点炼好给我送过来。
闵泽回以感激,“师妹照顾好自己,师兄过两日再来看你。”
听说法器两日就成,温簌大喜,连声道好,“我等着师兄。”
目送闵泽离开,回转身,这才发现周千雪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温簌小小地扁了扁嘴,流露一丝可怜状,随后赶紧移开视线。
司徒旻也正在打量温簌,眉头拧成个川字,显得极其不满。
温簌随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恍觉穿的还是昨晚那身。
从草心堂下来,秦天赐几人已擎等在山门外,她便没进去换一身。
衣裳有些皱巴,跟面前的黑无常一比,简直邋遢得像个乞丐,连她自己都有点嫌弃。
“拜见亲长,还该衣着得体。”
总算司徒旻话说得还挺客气,但显然,她让这强迫症难受到快要抓耳挠腮了,温簌这才明白,为何先前人家完全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