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太子外祖家——秦国府。
秦国府老牌世家,哪怕这些年渐渐没落,也依旧不容小觑,这样的家族光从外头是杀不死的,得先让里头乱起来。
而她嫁进秦国府,便是乱起来的第一步。
罗浮手艺很好,最后一根金簪插入她发间,她已成一位面色红润健康的新娘了。
妆发完毕,又抬出一木案,上头是她的喜服。
不同于别家女子一针一线将少女心意融入其中,这件喜服是订亲后买的成衣,她摸着上头的刺绣,是混了金线绣的,精致漂亮。
义父知道她不愿用心对待嫁与仇人之子的婚服,却也不想让她第一次婚礼草草收场,所以尽心准备了这样一件。
这件喜服,没有蕴含少女出嫁的欢喜,却是同样郑重的慈父之心。
她心下一暖。
看着帮自己穿衣,悄悄红了眼眶的罗浮,她忍不住笑:“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罗浮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熟悉的嘲讽弧度:“您多心了。”
她轻笑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又过一会儿,喜婆姗姗来迟,随着卧房门被推开,外头喜庆热闹的声音争着抢着钻入耳中。
鞭炮喜乐齐齐奏响,她听见她名义上的父亲护军参领带着徐夫人在外迎请宾客,一个接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眷小姐进来笑着为她增妆添彩,祝福徐雅栀与夫君长长久久。
这样热闹的氛围下,连她都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就是徐雅栀。
“吉时已到!”
喜婆高唱,罗浮给她盖上盖头,扶着她朝门外走去。
她只能看见脚下方寸之地,嘈杂热闹声中,她听见罗浮的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白小姐,奴婢愿您新婚如意,大仇得报,为白大人沉冤昭雪。”
背她出阁的是一位不认识的徐家少爷,有些瘦,背着她不太稳当。
却将她颠簸得逐渐清明。
她与义父的计划今日便正式开始,当年秦家构陷父亲与反贼勾结,又在流放途中派杀手灭口,灭门之仇,她与秦家不死不休。
花轿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她不怕不吉利,将盖头取下,隔着红轿帘,模模糊糊看到前头马上挺拔的背影,这是她的夫君,秦世子秦鹤邻。
哪怕她久居京郊,也偶尔能听见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听说他颇有志气,拒绝荫官一路科考,十九岁高中状元,文采斐然,马上又有极好的功夫,九月围猎年年能取得好彩头。加上张仙姿秀逸的俊脸,哪怕气质清远拒人千里,也引得众多女儿家念念不忘。
是话本儿里的神仙人物。
若不是先皇后在时为免外戚倾权,秦家上一辈官职皆不高,单凭一个护军参领之女,是嫁不到秦家的。
即便如此,这也是义父与徐参领筹谋了许久才拿到的亲事。
她便是要嫁给这样的神仙人物了,不知今日城中有多少女子要碎了心,说来可笑,这样一个翩翩公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婚事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白梅客轻嗤一声,将盖头重新盖了回去。
锣鼓敲打间,花轿停在了秦府前。
本该是罗浮扶她下轿,一只男人的手却伸到了她面前,好看的人连手都是漂亮的,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上头有些茧,是怕她看不见路,还是怕她拘谨害怕特意安慰。
这人一如传言,清冷但识礼。
她抬手握住,是和她一样的冰凉,极有力地撑着她下了轿。
待她站稳,手中牵上红绸,秦鹤邻又退到一个规矩的位置,同她一起进了堂中。
两人在礼官唱下拜了堂,有人扶她进了洞房,秦鹤邻在外应酬宾客。
她端坐床榻边,房中只剩下她与罗浮二人,说来奇怪,这本是极其重要的计划开始,她内心却格外平静。
五年的时光让她忘记了很多曾经发生的事情,却让留下来的那些记忆越发清晰。她平静,却蓄势待发。
不知过了多久,脖颈在沉重的凤冠下压得酸涩,久坐下四肢开始僵硬,外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原本稳健的步伐在门外突然一乱,她听见侍从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大少爷,还以为您没喝多呢,感情刚刚都是装的。”
然后是门被推开又合上,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脚步凌乱,渐渐近了,秦鹤邻没有用秤杆,反而用手掀起了盖头,那手不似下轿时稳,略微有些发抖。
白梅客皱了皱眉,还以为这样稳重的人,是不会轻易醉了的。
室内红烛明亮,盖头掀开的一瞬间晃得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待看到秦鹤邻那张脸时,不由愣住了。
他是在,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