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驱散这一切,可周身经脉却像堵塞了般,任他如论如何也使不上劲,整个人快被四下的风雪吞噬殆尽。
难道他要被蛇妖困死在这儿了吗?
可他不甘心,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要取回陨铁修复昊天归一神剑,换取上藏书阁顶层的机会;他要查明当年堂庭山母亲失踪父亲性情大变的真相,找到母亲带她回家;散落的幽月冥碎片也急需寻回,还人间安平;还有……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还不能倒下。
不管怎样,不管多痛,他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活着走出去!
付云中拖着沉重的身躯步履艰难,苦苦前行,直到再不能支撑倒在雪地中,宛如冬日里的一枚枯叶,苍凉孤寂。分不清面前是现实还是幻象,最后一瞬竟有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撞进他眼里,笑靥明媚。
那是皑皑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他想朝她伸手却动弹不得,干裂惨白的唇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呢喃:“宋……宋寻……”
暗处的蛇妖不禁勾起唇角,果然如此,你舍不得她。
脑子昏昏沉沉地仿佛千斤坠顶,付云中此刻已经完全失去自主意识,如同提线木偶般任人揉搓拿捏,显然蛇妖也很有兴致,乐得同他玩这个游戏,看看这位俊朗的小郎君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才好控制他逼他交出幽月冥碎片,否则修士藏东西的地方花样多不好找,他又是个硬骨头,得让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只有他,不会被碎片中的力量排斥反噬。
朦胧中,有人问:“你看到的人是谁?”
付云中坦诚,没有半分迟疑:“宋寻。”
“你爱他吗?”
“何为爱?”付云中不解。
第一次接触到“爱”这个字眼,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会儿他还只是个懵懂孩童,捧着手里的书跑去问母亲,母亲但笑不答,只告诉他:“爱很复杂,它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人,又很大,大到福泽苍生。云儿,你还小,尚不能领会其中深意,待你长大些,走过人世过尽千帆便能有所感悟爱是什么,那时娘便会好好教你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去爱天地万物。”
可是还没来得及,一切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温柔可亲说着要教他的人不见了踪迹,他就真的一个人走过山川湖海,看遍人间离合悲欢,吃尽苦头也没能找到她。
他不知何谓爱,更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蛇妖只好换一个问法:“那你喜欢她吗?”
这总不难回答吧。
付云中顿了顿,“何为喜欢?”
蛇妖语塞,如若不是为了幽月冥碎片,她是决计不愿同他多说一个字的,像对着一块笨木头,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于情爱一事上不如姓祁的那小子一根手指头。人家姓祁的都快抱上美人归了,他还在这儿喜欢上人而不自知呢。
她当初怎么就觉着这人会生了张会讨人欢心的嘴呢?
这一回,算她看走眼了。
但为了幽月冥碎片,她忍!
蛇妖强压下不耐烦的情绪,思考如何回答才能让他理解,喜欢就是喜欢啊,他如此愚钝连这都不知道。
她回想着过去自己与夫君相处的点滴,组织语言,尽量将问题解释得通俗易懂:“喜欢嘛,喜欢一个人就是舍不得对她生气,有耐心,看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处,看见她时会开心,希望时间慢一些,看不见她时会想念,希望时间快一些。她说的话你会听,她让你做的事会做,她在你身边就觉得欢喜,想要长长久久永永远远地和她待在一起,一点儿都不觉得腻。”
若是付云中睁着眼,他一定会惊讶,先前凶狠叫嚣着要抢他们回去做夫君的蛇妖此刻俨然更像个怀春的少女,雀跃地细数着喜欢一个人的美好,好似吃了花蜜一样甜丝丝的。
但他看不见,蛇妖的话带着蛊惑般一句一句传进他的耳朵,激荡起诸多画面,画面里都是宋寻言笑晏晏的模样。
她活泼,话多,爱偷懒,不喜练剑,时而像个小太阳般和暖温煦,时而像只黄鹂鸟般俏皮烂漫,有她在的地方永远有生气。
她能坦然接受自己的过错而承担责任,也看得懂他的为难愿意为他保守路遇魔修的秘密,冥渊裂谷里更是不顾险境和自身伤势也要帮他捡回遗落的碧玉耳坠。
她懂他,亦尊重他。
而他呢,费尽心思才让千鹤长老同意为他牵线搭桥,让他指导宋寻的功课教她剑术,无非是想在授与她自保能力的同时,多一些与她相处的时光。
她说他要多笑一笑,他便真的每日学习如何微笑,尝试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不近人情。她说剑术难学,他便放慢教学徐徐图之,更是调整招式以适应她的身法节奏。可当他看到宋寻和完颜修站在一处时,总会莫名觉得心堵酸涩得厉害。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楚。
宋寻就像一颗种子,牢牢地种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偏他后知后觉,从未去细想这其间的不同。
蛇妖又问:“和她待在一起,你开心吗?”
付云中道:“开心。和她在一起,很放松,也很快乐。”
“那你想娶她吗?”
“娶?”
“是的,娶她,喜欢一个人就会有想娶她的念头,娶了她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这样不好吗?”蛇妖恶劣地笑,一言一语间想将这朵迟钝的纯情小白花引入深渊。
四周陷入短暂的寂静,少年一番思琢后,说:“想,我想娶她,我愿意娶她,我想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