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见了苏韧,立刻扑到苏韧的跟前:“爹,蔡叔叔给我们讲赵氏孤儿的故事呢。”
苏韧不知是否该向蔡述行礼,只好欠身。苏密揪着蔡述衣服上仙鹤,好像不懂自己的爹为何要战战兢兢。他告诉苏韧说:“爹,娘陪宝宝上皇宫去了。”
苏韧吃惊。蔡宠并没有提到这个……,他垂下眼睛,手抖了两下。
“蔡叔叔给我们吃茶吃点心,全好吃极了。蔡叔叔家要什么有什么,要是能多呆些日子就好了!”
苏韧望着儿子盘踞在蔡述的一品官服上,茫然若失。他只是微笑,等女仆领着孩子们离开。
蔡述理了理衣服上被弄出的皱褶,把苏韧送上的那封信掂量着:“这不是‘暗香’吗?此报查而不禁……你入阁前就知道吧?”
“是。下官知道阁老查封此报,还知道此报后台是哪些人……”
蔡述缓缓起身,将窗帘卷起。他黛青色的眸子里,映着夜光中的红叶。
他少年般的嗓音透着慵懒:“早点为何不说呢?今夜红叶极美,谈此话题可惜了。”
苏韧心里几番盘算,只得说:“下官全家都在阁老处受款待,下官总要拿出一份忠心来给您看。捕风捉影,不经查证,非下官的作风。阁老乃上品雅人,对红叶寻暗香之源,也是宜景宜情……”
他省略了和宝翔的纠葛,把偶然发现暗香乃驸马们所攥,又如何步步印证,一一向蔡述说明。
他并不愿意得罪朝廷的中立派,但那个发现本身,注定是他手里的筹码。
蔡述听完,提起柄纯金如意,敲了下书案旁的青花瓷缸。居然有一只红头的蜥蜴,探出水面。他脸上浮起笑容,对苏韧说:“看,它有十岁了。父亲去世后,就由我单独喂养它。它平日只藏在水底,听到金子之声才会出来。你知道它最爱吃什么?”
苏韧对着蜥蜴丑陋的锥形头,手心出汗。他已经猜出答案,只不晓得蔡述的用意。
蔡述丢下金如意,认真道:“嘉墨,这东西灵异,它只吃不说假话的人的血。死人不会说谎,所以我只能喂给它吃那些脏血。我方才忽然想,:若说的是真,它会乐意与你亲近的。”
苏韧二话不说,用开信的银匕首划开中指皮肤,将鲜血挤出,滴入水缸。蜥蜴闻血骚动,舌尖要舔到苏韧的手指。苏韧忍住恶心,尝试着要触碰它的红头。
蔡述捉住他的手腕,笑道:“嘉墨,这东西有毒。看来你所说的不假,但牵涉到我的亲戚们……”
苏韧也笑了:“对于暗香议论朝政,阁老不必挂怀。既然办报是驸马们的闲暇之乐,下官替阁老想,查禁暗香是有诸多不利,不妨丢开手,由他们去闹。坊间报纸,以暗香和顺风耳影响最广。驸马们养在东床,难免书生意气。哪知道革新除弊的艰难?他们纵然有牢骚,只能说成不通事理。阁老如果一味追究,反而更让他们起劲,又落下阻塞言路的恶名。尧舜尚且被诽谤,何况当世?阁老既知道了来源,就可借观察暗香,来测知反对派的动向,也可随时应变。下官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我们可以推说前段日子的查禁,不过是整顿风闻言事的风气。如今经过考虑,内阁认为暗香虽有偏颇,也有可取之处。今后在京衙门官员,均可公费订阅‘暗香’。以此研究民心,为朝廷效力。这样施行一段时间后,我们可以组织人力,发行官报之外的街帖散发,与暗香竞争辩论。百姓多愚蠢好事之人,到时一定看好戏……”
蔡述背对苏韧,望着红叶,自言自语:“暗香,犹有暗香,似有暗香,又有暗香……”
蜥蜴贴着缸边阴影,好像正听主人说话。苏韧飞速用指甲盖狠谭那孽障一指,它失脚落水。
蔡述回头:“就这么办吧。此事不用我们管,文字上的花样,倒是林康在行。此人虽然有些毛病,但也有长处。”
苏韧点头。
蔡述又问:“你的女孩比男孩机灵。苏甜今年几岁了?”
苏韧想:这才言归正传了。谭香和儿女们平安回去,才是他来蔡府的首要目的。
他刚要开口,有人笑声朗朗走来了:“叙之?藏在这里吃独食呢?”
蔡苏两个抬头,却是宝翔颠着身近来了。他换了身三爪龙袍,浑身酒气香喷喷。
蔡宠抢步拦道:“王爷……阁老?”
宝翔往嘴巴里丢几个花生米,满脸无辜。蔡述冷冷道:“王爷不是外人,你们下去。”
苏韧想蔡述洞察秋毫,不会不知道锦衣卫守护他家胡同的事情,因此对宝翔微微点头。
宝翔又往嘴巴里丢几颗花生米,说:“呦,小石头,你也在这里呢。本王左右拉你你不来,你倒是跑到阁老那棵大树下去了……”
“殿下拉错了人。小的只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
蔡述翘了翘鼻尖,说:“你误会了,我用人唯贤。你这花生米,像是路边买的,烟火气重……你怎么也到我家里来了?自从上次江南 ……”他住口。苏韧对着蜡烛,小心翼翼。
“有人送我许多瓜果,我吃不完。因此带来一些与你分享……想到你家红叶不错,顺便来看看……”
这时,童子抬上一大篮子芬芳鲜果。荔枝,石榴,梨子,四季瓜果,应有尽有,也不知怎么置办齐全的。简直要送给王母举办蟠桃盛会。更稀奇是盛果的果篮,是用雪白象牙劈丝编织成的,腹部还镶嵌着碧汪汪的翡翠八仙。
蔡述愣是司空见惯,不禁蹙眉了片刻:“好隆重……这高丽梨子,昨天才进贡入京。”他捡了一个梨给苏韧。
“这是江南沈家硬送给我的。无功不受禄,那么大礼,我不敢独拿,请阁老替我担待些个……”宝翔笑哈哈说,对苏韧飞眼。
“沈家,不是江南巨商吗?大概你看中了他的爱妾,人家不舍得给吧。”蔡述讽刺说。
“不是不是……说起沈家,我也头痛。我这次从江南回来,曾应范老太监的要求,帮了他家一点小忙。如今送上那么多礼,却不是我所愿意。我不好到宫里去找那老狐狸,因此想到我聪明伶俐大权在握的弟弟叙之……让你出主意。”
蔡述端坐:“你太客气,那不算小忙了。就是因为慷慨大度钦差在身的飞白哥哥你消了他的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