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旱桥外的那段堤坝溃口,全部弹药都泡汤……火器都可以废,又如何守得住?”
苏韧脸色微变,宝翔“呀”了一声,插嘴说:“李太监倒台后一家子差不多死绝了。只是赖俊鹏来了南边八年,难道也是不曾改动?”
贾老爹摊手道:“改?嘿嘿,这位大人,您知道赖某人原是唐王爷的亲随。他那样从天上降下来有靠山的军官,论资格来是绰绰有余。可既没有随军征战的经历,又少些山河地理的见识。卫所和城墙看上去很不错,原来钱就不够花,谁废力气去推倒重来?反正草民贩鸭子时来回安庆,也见过赖某人操演军士,但其余真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苏韧点头:“老爹壮心不已,本官实在佩服 。不如老爹同行,给平乱当个幕僚如何?”
贾老爹再拜道:“不敢不敢。可江南这回乱得太长,百姓们满肚子苦水,连草民家鸭子都卖不出去啦。草民虽年老,效个犬马之劳乃是万死不辞。若大人们能早定风波,草民算是替子孙积德了!”
苏韧说:“好!”
事不宜迟。苏韧和宝翔先发舟,贾老爹叫两儿子撑着船在后跟随。
此时,微雨收起,云开雾散。天色半阴半晴,蛙鸣阵阵,掀起一阵热浪。
苏韧摇着把光秃秃的扇子,若有所思,一声不响。
宝翔拧着眉毛,哑声说:“赖俊鹏是不是真反,尚不明了。”
苏韧“啪”收了扇子,冷笑道:“大白,你现是泥菩萨过江,还惦记交情?他敢向安庆知府和我打炮弹,坐实了一个‘反’字。他说唐王在安庆,那么我和倪彪等坐视假唐王阅兵,是我们欺君罔上,有谋反之心?他这个棋子横竖是个死,万万不能够牵连我们。你当个老大,少惹麻烦不行?若不是我牵绊着旧事帮衬,还有小飞……”
宝翔眼睛圆睁,忽然问:“小飞究竟在哪儿?你……你莫不是让他去安庆了?”
苏韧看着江上:“是他自己要去。你不想探究竟么,有人为你卖命去了!”
宝翔气得拔出一截剑来,喝道:“好你苏嘉墨!你,你,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真是铁石心肠,还骗住了一圈世人。他一个孩子……我把他养大,我宁愿自个去也不是让他一个人……你明知危险重重,还背着我叫他去……他要是不能平安回来,我和你没完!”
苏韧面无表情:“这么多年,你本来和我没完。小孩子如何……我是小孩时怎么打人世间活的?你让他行走江湖,便是叫他刀口上舔血。”
宝翔脸色铁青,道:“我是江湖人,但我带大的孩子,偏想护着。上回为了那个圆然,他半只手残了,我悔了多少天你懂?不是说我满手是血,就得让他走一样的路。你敢叫苏密把你干过的事情全都来做一遍吗?”
苏韧剜了宝翔一眼,背对他坐,冷冷说:“你在此处对大家都是危险。一回船队,你同贾老爹去与倪彪会合,今天檄文发出后,有你坐镇大军最好,免得再生事端。过一个时辰,若我等不着小飞,会继续后撤,再做计议。”
宝翔腾站起来,望着苏韧的背脊,他又缓缓坐下,送剑回鞘。二人默默无言,直回到江湾之口。
苏韧毫不含糊,请贾老爹画了城墙与卫所的简图,再对比了长江工事图,心中有了大概。他让人护送着老爹从水路去见倪领军。
他令侍卫带上自己绍介的书信,对贾老爹道:“术业有专攻。我是文官,纸上谈兵不想也不敢。老爹到了他们那正好施展。若无意外,明日你可回到安庆城下。”
贾老爹恳请将幺儿贾小六留下效力,说他虽是乡下小伙,可生性机灵,人缘好水性又好。
苏韧莞尔道:“终是你老周到。本官正要寻他这样人才。老爹年纪大了,我只教小哥历练。你放心。”
送走贾老,苏韧看了下日头,已过正午。
他叫来贾小六,问了他些话,吩咐他不要声张,去村里悄悄招募几十个青年胆大的船夫……贾小六悄悄去了。
此处已是永平地界。地方上的村长地保等人,均听到了消息,前来拜见。
苏韧斜靠榻上,头上扎根布带,和和气气接见他们,说了几句勉励的废话。
那些人初次见到知府大人。见苏韧歪在靠枕上,年纪轻轻,脸色苍白。
大家又听江齐讲:大人出师不利,被安庆反贼的炮火震到了头,正在养伤,现要撤回县衙再经大夫调治。
大伙面面相觑,知道附近不太平,难免有唇亡齿寒之感。可见了苏韧本尊,不由得泄气。
苏韧但笑无言,客客气气将他们打发了。
隔壁的宝翔拿着份文书走进来,弹指道:“我才看了小飞包袱里金五哥所编的江南卫所概览,正如贾老头所说。龟儿子的弹药库居然建在这地方。看来李太监一家杀得不冤枉!”
苏韧打量宝翔,觉着他已趋平静,心中掂量一番,没有再急于催着他走。
这时,听得有人吆喝,再一阵急急上船的脚步。宝翔箭步走到舱房口,和一个少年正对面。
原来是小飞回转来了!宝翔左看右看小飞,忍不住面露喜色。连苏韧见小飞平安,也松了口气,展颜一笑。
可少年的神情极其惶惑,仿佛经过一场噩梦尚未清醒。
苏韧叫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宝翔坐在他的对面。
那小飞喝干了,怔怔再望宝翔。
“老大?”
“咋了,哈哈,你胆大,上了次鬼门关。连我都不认识了?”
小飞胸口起伏,终于说:“老大,幸好你活着。今天,我在安庆府也见到了你。”
此言一出,苏韧和宝翔都感到一阵发怵,又不知小飞要说出何等奇遇。
(本章完毕。欲知后事,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