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匀呆在原地。
然而炽诚只是低下眼,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柔和神色,是在默认。
慕初黎冷然一笑,点出关键:“百姓之所以知晓炽匀回来寻仇,是你告知的吧。”
她之前还很是奇怪,她与谢沉翊都不会将此事说出,到底是谁走漏风声。她甚至猜测,是不是那晚在院中时,还有别人躲在暗中,只是他们都没发现罢了。
如今方知,始作俑者,一直就在眼前……还是他们怎样都没猜到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隐瞒已经无济于事,而且他本也不打算隐瞒。
炽诚双手交叠,缓缓开口:“其实,我曾想将琉石的作用告知于阿匀。可惜……”
炽匀不是个能按捺住的性子,平日里也习惯口不择言,容易一朝不慎,向他人抖出实情不说,想要借着琉石推助自己突破筑基,终究需要埋没这么多的百姓。
修真之士不可枉造杀孽,等到一个村子死在他们手中,必会有人追查下来。
偏偏炽匀那个急躁性子,遇事冲动,平素本就树敌不少,村子百姓一死,势必所有的杀招都会向他们而来。那时,就算超脱筑基修为,他们也只能是一死。
……不如,将炽匀折在此处。
虽然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于非命,但炽匀,与他骨肉相邻血脉相融的胞弟,也死在这里。
那么,那些修士自然不会怀疑是他所为。
毕竟啊,为人兄长,怎会……去伤害自己胞弟呢?
……
慕初黎视线从呆滞的炽匀身上收回,望向炽诚,良久之后缓缓道:“炽匀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三生不幸。”
谶言偈压制,炽匀本都有重归正途的心,怎料在悬崖之上勒马调头的瞬间,却被自己最为信任的至亲之人,一把推下。
炽诚闻言只是笑笑,面上不仅不见悔意,反而带着一种通达世事的豁然。
“慕三小姐,你还是太过年少,也不曾吃过什么苦,自然不懂。等你经历的多了,便会知晓,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别用你的龌龊心思,去揣度他人。”
慕初黎指向炽匀,冷笑一声,神色讽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可知晓,你的胞弟,为了你做到了什么地步?!”
“几日前,炽匀去寻了谢沉翊,求他设出法阵,修补你因成为炉鼎而损伤的经脉。”
“谢沉翊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来到黑白棋村广场,这个令尊令慈当年身死之处,向百姓坦白当年之事,化消百年恩怨。”
“第二,炽匀自废修为,且此生不可再修灵力。炽匀根骨已因为当初被人炼成炉鼎而作废,若非有术法撑持,他活不过三年!”
慕初黎冷笑。
“但是炽匀应了。”
这个惯来对他人不屑一顾,自骄自傲的人,不仅跪在了屡屡给自己设绊的人面前,还同意将自己积郁内心长达百年的伤疤,赤-裸裸地向百姓揭开,更是甘愿沦为平常凡人,放弃修补经脉与可能迈上大道的未来……只为救下炽诚这位兄长!
……谁能料到,最后会落到今日地步。
慕初黎冷冷盯着他:“谢沉翊定下的期限,就在明日。”
明日,炽匀公开坦明上一辈恩怨,而谢沉翊设下法阵,为炽诚重塑筋骨。
却因为这人,生生扼杀。
炽诚闻言良久未言,半晌之后,却还是好脾气地低脸笑笑,无奈道:“……可是事已至此,大错已铸成,没办法啊,只能这么走下去了。”
慕初黎突然觉得可悲。
炽匀骄纵轻狂,虽为过恶害过他人,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至少真心对待自己唯一的亲人。
而炽诚,明明懂得孰善孰恶,知晓是非对错,却是坦然选择了自己明知为恶的路,甚至不惜害死亲生胞弟的性命。
怕是当初她与炽匀起冲突时,这人屡屡从中斡旋,甚至宁愿自断右手经脉,为的不是救下炽匀性命,而是留下一个能给他铺路的工具。
炽诚也不与她争执,反而抬手一招,将仍旧阖目无所知觉的谢沉翊,现在眼前。
慕初黎敛了敛眸色。
这人带着谢沉翊,果然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保护,而是用做人质。
果然,便听他缓声道:“慕小姐,可是介意交出抟盛骨?”
慕初黎这边尚未来得及开口,侧旁尚是神色不佳的谢是,先一步“啧”了一声,他持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不要挟人质,就不会说话了是吗?”
炽诚袖手而立,似是认真思酌了一番,方微微一笑:“可是这个方法最好用,不是吗?”
谢是冷哂一声。
下一瞬,谢是的身形猛然暴起,宽刀携劲风兜头向着炽诚劈下!
虽然谢是惯来是书童打扮,瞧着也是身板瘦弱似乎不堪一击,但他终究不是普通凡人,又常日以重刀为兵,一刀劈下似是电掣雷鸣轰隆震下,凶狠决然,逼得炽诚不得不后退一步,后跟顿住。
炽诚一退,谢是反而不追,刀面一翻刀刃直转谢沉翊,想要为他破开结界!
怎料这一番动作好似在炽诚预料之中,他虚晃着退了一步,下一瞬,居然提着凛凛森寒的长剑,就要刺透想要救人的谢是!
一旁的慕初黎见状动了。
炽诚身后突然破土钻出一只噬人花,对准炽诚持剑的左臂,便要狠狠啃下!
这一击其实要逼退出剑的炽诚,庇护谢是顺利将谢沉翊救下。
没成想炽诚不避不让,居然真的以肉身为盾,生生迎上噬人花的一击,掌心长剑却是顺势精准翻出,稳稳刺入谢是,一剑挑开他要救下谢沉翊的动作!
与此同时,噬人花已然咬上炽诚的右侧手臂,只闻“咔嚓”一声筋骨断裂的声响,炽诚整个手臂眨眼截断,落入噬人花口中,被咀嚼吞咽。
慕初黎见状也不由得眉心一跳。
无手亦无臂,长剑再无支撑,只能“咣当”跌落。
炽诚的脸色也随之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