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顿了顿,垂眸一看,“......不小心沾到了点红墨。”
晟云洲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手腕。
闻锦一怔,下意识先朝屏风外看了一眼,孝仁太后已经坐到凤阁的另一隅端看奏折,并无人关注他们这厢。
晟云洲指尖摩挲了下女孩袖上的红点,确认是墨迹,才放过她。
闻锦的双靥已经发起红来。
她不该接下这活的。
晟云洲见她拿着剃须刀的手颤颤巍巍,没再盯着她看,靠在软榻,闭上了双眼。
他阖目的样子令她安心多了,闻锦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拿着剃须刀往他颚边刮去,动作并不熟络,完全是个没用过这等男儿用品的模样。
晟云洲却不顾虑,任由她折腾,一直闭着双眸,呼吸匀称。
男人似是真的累了,一躺下,就控制不住倦意,沉睡了过去。
闻锦一点一点刮着,就怕伤了他分毫,尽极她的耐心。
好不容易,左侧的脸基本光洁,露出鲜明的下颚线来,右侧还差一点,闻锦轻松一口气,不由半抬起身子,仰脖朝男人那厢的脸动刀。
垂落的袖口无意间扫过男人的鼻尖,丝丝缕缕女儿香因她的抬身,从衣襟口逸了出来。
终于大功告成,闻锦心口悬着的大石砰然落了地,望着刀削般光洁的男人下颚,露出一点笑颜,忍不住垂眸看了看他的脸。
这一看,才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
闻锦就在他眼眸上方,清晰地可以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局促,微微颤了颤睫毛,犹如蝶羽一般漂亮。
意识到两人挨得过近,闻锦连忙后退,晟云洲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男人英俊的眉眼近在眼前,薄唇贴上她的唇边。
蜻蜓点水,无尽思念。
待闻锦一股脑逃出屏风内,孝仁太后望着她羞红了大半的姣好面容,疑窦:“怎么了?”
闻锦朝屏风掠了眼,无处告状,只得咬了咬下唇,定下心神,“没、没事。”
“好了吗?”
“嗯......”
孝仁太后笑了笑,本想请宋蔺出来,叫她看看成果,王守仁入了屏风,回来细声禀报,“宋侍郎太疲惫,已经睡着了。”
孝仁太后闻言,轻轻迈步朝屏风掠了眼。
隔着朦胧的屏风,男子倚在长榻上小憩,看着是真的劳累了神。
只是那一道颀长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透着屏风散落着几分孤寂,令她不自觉有些恍神。
忽得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想起她的十一曾在一年春季,得过一场汹涌的风寒。
积年的劳累过度,导致他一病不起,她心急如焚,只能扮作宫侍乔装出宫,偷偷前去看他。
趁他昏睡的时候,她坐在床头,用帨巾给他擦拭鬓角的虚汗。
他蓦然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半晌,喊了声“娘亲”。
“我想喝羊肉羹。”
她泪旋即落了下来,却碍于快到宫禁的时辰,不得不赶回皇宫,“我不会做这个。”
她真的不会做。
满大周寻来了最会熬羹的房妈妈,托父亲送入晟云洲的府门,替她照顾他的饮食。
可这么多年,也不见他胖过几分。
“需要将侍郎唤醒吗?”王守仁禀首询问。
孝仁太后沉吟了会,将手抵上唇边,指了指屋外,“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出去。”
闻锦跟在太后身后离开,脚尖细点,生怕打扰了屋中疲累的人。
关门的瞬间,她不由朝屏风内再望了一眼,关切之余,惨淡心想,等回到家,她又该去跪灵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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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晟云洲苏醒,窗外的天色已暗。
孝仁太后赐了诸多珍宝让他带回家作为手信。
晟云洲望着王都知令人端来的那些锦盒,心里却想,原以为出趟远门,离她远一些,他可以把对她的念想淡化,结果,一见着人,反而更浓了。
回想起当年离京前,他曾在云月楼说过的那句“不会再有下次”,晟云洲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说了不会再有下次,方才,他又克制不住强吻了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算是明白这等评论从何而来了。
或许,他应该离她更远一些。
否则,再这样在她身边看下去,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为了得到她,变成一个无耻的伪君子。
晟云洲从来没想到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是这样的。
可能惯往的时日,他总是顾虑大局更多,一下有了自己的私欲,反而把人性的劣根性,自私、占有欲,都灌注在这儿了。
不该任其疯长。
晟云洲回了家。
院门前,宋老爷子和思珩都在翘首以盼。
看到宋蔺终于安然回家,宋老爷子眼眶湿润,说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他回来吃。
晟云洲发现他手艺进步了好多。
宋老爷子笑着说这半年,春月和小闻有空都会过来指导他。
晟云洲听到闻锦的名字,默然片刻,“我马上又要升官了,俸禄也会涨,届时,给你们换一个更大的房子住。”
他不能再住她隔壁了。
宋老爷子目露诧异:“要搬走吗?”
晟云洲沉吟了会,商量般的语气,“儿子这趟下江南,学到了很多。要想再往上走,我还需要更多的历练。接下来几年,儿子想离京调任,到地方去,多给百姓做实事。”
宋老爷子不懂这些仕途上的规划,没有什么反驳,只说舍不得闻小弟。
“这半年你不在,都是他一直照顾着我们,思珩考进了画院,每天都是春月驾车接送的。那些世家公子哥见到漓园的马车,对他别提多恭谨,再没人笑话他是个哑巴。”
晟云洲默了片刻,“思珩想要学画,到了地方,我可以单请名家到家里来教,也不用整日上学,风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