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我哥哥。”陈剪阳把玻璃杯放到叶衔雨面前。
“你们之间年纪好像差得蛮大的。”叶衔雨端起水杯,说道。
“嗯,差了大概十六岁吧。”陈剪阳说。
“哇,那确实差得蛮多的。”叶衔雨把相框放好,接过了陈剪阳递给她的水杯。
陈剪阳坐到她旁边,瘫倒在了沙发上,“没办法啊,谁让他们自己避孕不做好啊。”
叶衔雨差点把喝进嘴里的饮料喷出去,“你用得着说得这么……”
叶衔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陈剪阳刚刚说的话,说出的话一下子卡住了。
陈剪阳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感觉你说的这些话不合适呗。”叶衔雨说。
“为什么会觉得不合适?”陈剪阳继续问。
“因为一般孩子讲到自己的出生的时候,都会……怎么说呢,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一种很甜蜜的感情吧。”叶衔雨说。
“感恩父母让我出生是吧?”陈剪阳问。
“你说这种话真的很像个逆子。”叶衔雨说。
陈剪阳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啊。”
说完,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叶衔雨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你跟家里的关系不好?”
“嗯……”陈剪阳抿着嘴思考了起来,“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多不好。”
“那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说那些不太好的话?”叶衔雨问。
“我父母对我挺好的,”陈剪阳指了指周围,“这个公寓,公寓里的东西,全都是他们给我的。从小到大,他们也算是对我有求必应了。”
“那你为什么还会这么不开心呢?”叶衔雨问。
陈剪阳的视线慢慢落到茶几上,叶衔雨跟着看过去,发现他在看那张照片。
因为多子家庭父母偏心?还是因为哥哥意外去世,受到了打击?叶衔雨忍不住多想了起来。
陈剪阳慢慢道:“虽然他们对我挺好的,但是在家的时候,却总是会觉得自己很多余。小时候是,长大之后也是,所以上高中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搬了出来。那以后就很少回去了,他们也很少主动联系我。有时候会怀疑他们完全不在乎我,甚至已经把我给忘了,可是生活费又会准时准点的到。他们这样对我,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不满非常无理取闹。”
“说不定,他们只是因为失去长子太伤心了,所以才暂时冷落了你。”叶衔雨说。
“你就别安慰我啦,”陈剪阳故意提高音量,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却掩饰得非常拙劣,“他们又不是从我哥去世之后才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哥去世了,谁都很伤心,但是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冷落我的。”陈剪阳继续说,“我跟他们就是……天生的疏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他们跟我哥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们很偏心吗?”叶衔雨问。
陈剪阳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否定了,“他们对待我跟我哥的态度的确不一样,但是客观来说,他们那也算不上是偏心。在我们家里,我哥永远是大家注意的焦点,父母亲人一直注意着他,我也一直注意着他。本来我应该不会介意大家一切以哥哥为先的,因为我跟大家一样,都很喜欢哥哥。
“但是,每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庆祝我哥取得各种成绩的时候,他们都会捎带着点一下我,揶揄我不如哥哥。‘你看你哥哥多聪明,你怎么不跟他学学?’,‘你要是有哥哥一半努力,你就不会考得那么差了!’,‘哥哥都会弹钢琴,你怎么不去学学?’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就会很生气,有时候会直接甩脸子,甚至会去干坏事故意破坏气氛,给他们添堵。
“后来因为搞破坏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就再也不带我去那种场合了。就连哥哥的葬礼,他们都没有让我去。
“哥哥出事之后,还在医院坚持了很久,我的父母每天都去看他,但是他们一次都没有带我。后来他没有坚持住,大家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没有人想过要把我带上。追悼会那天,他们故意让我出去玩。葬礼那天,他们害怕我会在哥哥的葬礼上做坏事,直接把我关起来了。我是在他们把哥哥的遗照带回家之后,才知道哥哥去世的。
“想起来也挺好笑的,我心里明明是喜欢哥哥的,却要故意做那些事,让所有人都觉得我讨厌哥哥。那些到算是多大一点事啊?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闹呢?真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非要搞破坏,明明我跟大家一样,很想给哥哥庆祝,却每次都要让哥哥不开心。”
陈剪阳的这些话,听得叶衔雨心里酸酸涩涩的。“过了这么久了,你没有想过要跟家里人把话说开吗?”她问。
陈剪阳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嗯?他们不听你说吗?”叶衔雨问。
“不是,”陈剪阳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应该从哪儿开始说呢?我跟他们在明面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需要说开的大矛盾。我跟他们之间的隔阂像一堵用铁丝结成的铜墙铁壁,各种各样的琐事、细节纠缠在一起,早就找不到解开的头绪了。”
“而且,”陈剪阳继续道,“我是一个死性不改的人。”
“死性不改?”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选了这个专业,又好像根本不喜欢这个专业吗?”
叶衔雨点了点头。
“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机甲。有一天,哥哥告诉我,他进了最好的军校。我原本是很开心的,可很快就有人跟我说:‘你将来进不了军校,随便考个普通大学的机甲专业也很不错’
“其实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哥哥一样优秀,也不排斥‘随便考个大学’,但是被他们一说,我就开始有了抵触的心理。在我入学的那天,有人专门联系上我,又说了类似的话。所以,情绪有点没调节得过来。”
叶衔雨觉得陈剪阳好像跟之前的自己一样,她们好像生活在某种“仅自己可见”的梦魇里,梦魇之外的人看似对她们痛苦一无所知,却每次都能精准地击打她们的痛处。她们是深陷沼泽的遇难者,而另外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