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燕婉无意识间本能地紧紧揪住了马应珏的衣袖,带着他也一起倒在地上。马应珏被突然这么一带,恼火得很,又发觉燕婉闭着眼睛,痛苦地在他肩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这下倒是生动多了,他饶有兴致地欣赏——那脸惨白,眉头绝望地拧起来,睫毛在紧闭的眼下投出一片恐惧的阴影,冷汗搅合着脸上的香粉流下来,他轻轻地去闻那甜腥的香气,是心胆俱裂的味道。
而燕婉一无所知,她只觉得那些蚂蚁虫蝇一齐涌到她脑子里,涌到她鼻腔里,她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想吸入一点微薄的空气,然而喘得太用劲,人开始一搭一搭地抽搐起来,抽的力气也渐渐小了,竟是要晕过去。
马应珏估摸着江世松快回来,看着紧紧攥住他衣袖的燕婉气息渐渐微弱,决定大发善心给她顺气——权当是她带来的乐子的一点报偿。
燕婉感到冷,一股恶意的寒气紧紧包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感受到了脸颊贴着的温热,稳稳的心跳沿着脖颈的大筋传过来——
她猛然睁开眼睛,手顺势紧紧握住放在身前的手臂。
一句“我未曾吹过哨,你怎么来了”憋在嘴里——咫尺是那面若冠玉,目似点漆的公子。
她来不及探究自己对她们的思念到了何种深刻的地步,大哥的面庞就出现在她眼前:“好些没,你真要把这样的贵人吓着了,我们几个头都赔不起!”然而那眼神显然是满意自得的——江世松偶尔也会称赞这个默默无闻的女弟的聪慧机灵——若不是她那一下示意,他差点忘了此行最主要的任务,因此他偷偷溜出去,给二人单独空间——要说这小妹真是意料外的好手段,他一上楼就看见殿下把她搂在怀里——管她使的什么招,起了效就是好招。
燕婉无心去想大哥眼里的得意是为了什么,只听男人低低地说:“还要搂到什么时候。”于是连忙从他怀里爬起来,却没注意到自己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硬掰把手指掰开的。
这么一闹,接下来的茶和点心也不好慢慢品了,然而此行目的达到,不需要也不适合再呆更久了,因此后边只坐了一会儿,江世松就带着燕婉回了庵子。
回来的路上,燕婉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味着方才醒来的失落和痛苦,回想那一瞬间的滋味。
因为去得早,呆的时间又不久,所以到庵子时天色并不是很晚,晚风伴着黄昏轻轻地吹,夕阳照进燕婉眼里,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关心她在想什么。
母亲知道江世松把事办好了,很是开心,特意叫人从城里送了食材,在庵子里给世松燕婉两人备了丰盛的饭菜犒劳她们,燕婉没什么胃口,潦草吃了几口时蔬便放了筷子,默默看母亲和大哥吃饭。
她大哥吃饭是很好看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显出人们想象中名流公子的样子来,他斯斯文文地去夹放在前面的盐水桂花鸭,那鸭子滋味好极了,世松会吃,捡其中最油润光亮的一两块佐着饭细嚼慢咽地吃,母亲看着世松吃饭的样子露出欣慰的表情,又去拈燕婉面前的松鼠鱼放到世松碗里,世松坐在二人中间,母亲伸长了手越过世松去夹鱼,露出了手腕上缠着的佛珠。看世松慢条斯理地吃,母亲自己也吃起来,碗里仍旧是清淡的斋饭。
燕婉感觉陪的差不多了,想先下桌了,大哥随意地点点头,他吃得□□成了,剔着牙转向母亲,问道:“杏芳呢,怎么这几日不见杏芳?”母亲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叫她回去领罚,再发现带着主子做这样的事,真要直接打发她走了。”世松附和着点点头:“是得敲打敲打,不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说罢又向着呆在原地的燕婉说:“愣着干嘛,你不是说要回屋休息的吗。”
燕婉捏着拳头站了一会儿,扭了头跑出去。母亲和世松早有预料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接着聊世松官场上的事去了。
燕婉跑回房,关上门,泪珠子从眼睛里争先恐后掉出来,情绪汹涌,像洪水冲溃大堤一样,先是零星的水溢出来,一眨眼滔天的巨浪猛然决堤而出。
她哭得不能自己,在泪水的浪里近乎窒息。她用颤抖的手掏出怀里那只小小的哨子。她死死地攥住这只哨子,想起那天嘎鲁温热的脖颈和稳稳的心跳——她忍不了了,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再也再也不想忍了。
她当即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推开门——就这么逃吧,什么也不带,逃得远远的,她再也不要呆在这里!
巨大的推门声惊动了院子外守门的丫头,自那天夫人下命令,她就和其他几个丫头轮流守在门外——然而自那以后,除了吃饭,小姐再没出过院子。
她看到小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朝这边走来,她下意识拦住了她:“小姐!”燕婉像一张拉到最满的弓,下颚像绷紧的弓弦,她抓住小丫头的手,小丫头于无声里听到她内心阵阵雷霆的响声,燕婉放了放了她的手,决绝地跨出了院门。
小丫头怔愣了一会儿,赶忙去告诉兰英,兰英大惊,连忙带了丫头婆子,众人点了灯立刻朝小丫头指的庵子后院赶去。
这庵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后边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穿过竹林,有一扇通到外面的小门。
等兰英赶到竹林前,正巧看到背对着她们的燕婉抬腿往林子里走,她大喊:“站住!”那身影有一瞬间的犹豫,然而还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兰英快步追上去:“站住!”那背影不闻不顾,执意向前走——“孽子!你怎么敢!”“站住!”兰英一连喊了好几声站住,那身影始终没有放慢过脚步,甚至越走越快,兰英追不动了,站在原地:“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你跑吧!你这么跑出去,谁来救江府!”兰英眼睛一亮——燕婉速度明显慢下来了。她趁机向前快走几步,对着燕婉大声说道:“你是要和太子成亲的人,逃婚无异于欺君,届时朝廷要人,我们给不出,只能拿人头谢罪!不光我们一家,江家上上下下,整个宗族!我们都要死!你逍遥去吧!我们死干净了,也不碍着你什么事儿了!”——这话一出,那身影走不动了。
燕婉离开了小院以后,径直走向竹林,然而她在竹林前站了很久,她脑子里又一次闪过之前无数次闪过的画面——她想象中的漠北,想象中的草原,想象中的马匹和羊群,还有蔼林,蔼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