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抬起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和那日很不一样,原本含蓄的气势全放了出来,脸上丝毫笑意都没有,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只是像是换了个人。
马应珏落了座,向宫人示意,给燕婉赐座,燕婉才坐了下来。然而坐着并不比站着好,燕婉捧着碗,看马应珏动了筷,缓了一会儿才敢拿起筷子,她每夹一次菜,都要等到马应珏夹了以后才能夹一小筷子,吃一口饭,要随时注意马应珏有没有什么话要讲,看马应珏神色如常地吃,她才能安心吃一小口,还要时刻注意姿态——真叫她如坐针毡。
“不必拘束。”马应珏突然发了话,燕婉一惊,硬吞了嘴里的东西,随即放下筷子,捂着嘴,低头答了声好。等了许久,看马应珏照旧吃着,没别的话,才又拿起筷子,然而筷子刚拿上手,又听见马应珏说:“京师气候、饮食不同金陵,妃可还适应?”
“回殿下的话,适应得——”燕婉回答着,胸腔忽然涌上来一口气——“呃!”
燕婉涨红了脸——自己刚刚竟在马应珏面前打了个响亮急促的嗝!
她慌张地说:“殿下恕——呃——罪!”“殿下恕罪!”
这嗝来得不是时候,又太是时候,燕婉一跪,连忙跪在地上。奈何这嗝想来就来,来得随意,来得放纵,她用力去压胸腔里的声音,只能勉励将声音压小,伏在地上,身体还随着嗝的节奏一抽一抽的。
马应珏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地上小声小声打嗝的燕婉,看她从耳朵红到脖颈,头上的金钗簪花随着打嗝的节奏一抖一抖地摇颤,像极了风中飞花,生动可爱。
马应珏坐在上头看了多久,燕婉就在地上伏了多久,久到马应珏看得腻了,才叫内心思绪万千,甚至在考虑撞柱谢罪的燕婉起身。
马应珏心情很好,看见燕婉煞白一张脸,心情更好,于是他让燕婉接着坐下,又夹了块鸡髓笋放进她万里。
燕婉心里乱糟糟地,听见马应珏让她起身,也不知是何用意,又看马应珏往她碗里夹了块吃食,只得福身作揖:“谢——呃!”
燕婉呆住,心头走马观花,瞬间想了无数点子,然而她刚起身,只听得马应珏哈哈大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简单,却是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燕婉呆在一旁,没有人告诉她,太子殿下在笑什么,为什么笑,她只觉得害怕和荒唐,马应珏笑得放肆,她却突然委屈得想回家。
京师什么也不合她心意,天气不合她心意,吃食不合她心意,睡的床上的雕花也不合她心意,京师也从不给她好脸色看,江老爷无视她,老宫女训话她只能受着,侍女讲话她也插不进嘴,重得要死的翟冠、多得不方便走路的冠服,好不容易熬过典礼的繁文缛节,她却因为一口吃食惹恼了太子!好不容易贵人消了气,又闹了个大笑话!
她听着马应珏的笑声,嘴控制不住的瘪下去,眼泪在眼眶子里转了又转,还是掉了下来。
马应珏终于歇了笑声,转头就看见他这位太子侧妃委屈得掉眼泪,他拍拍燕婉的肩膀:“不哭了,哭什么呢。”
燕婉听了这句话更委屈了泪掉的更凶,马应珏见状去握她的手,摇了摇说:“哭也可以,不过还是笑笑更好看。”
燕婉一听前面半句,大声哭了出来。马应珏见她哭得通红的脸,又听她哭声夹着嗝声,忍不住对着她又笑了起来——
燕婉哭着感受着他手的温度,感到和他的距离,突然地近了。又在泪光里看到他那张笑脸,荒唐地发现,这竟是她到京师,见到的第一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