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燕婉认定马应珏关心她,喜爱她后,她感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更爱他。
呀,马应珏呀。
在心里偷偷说都会笑出声来的名字。
他在,她不好意思看他,他不在,她又想他。想他什么呢,想他的眼睛,想他的鼻子,想他的嘴,想他唇上的痣,想他口里的虎牙。
燕婉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动和欢喜——她如今才懂了牛郎和织女多缠绵,哪怕是一年只能见上一面——她们二人间,这是多深刻的羁绊和思念——也才懂了梁祝化蝶,是多浪漫的事——生来不能做一对恩爱夫妻,那么就死了吧,成全一对翩翩蝴蝶。
她如今才懂,原来羁绊,是这么深刻,这么贞烈的东西——原来这就是羁绊。
从前她没得选,只当一抹游魂,如今在这里,不一样了。她这抹游魂,也有人惦念了,她突然晓得什么是家了。
多可笑呀,如今才晓得什么是家——但这又有什么可笑的呢,天下所有女子,都同她一样,都是借住在父母家的游魂罢了,吃饭喝水,处处要看父兄脸色。若有姐妹倒也还好,可燕婉孤身一个人,上有长兄,下有小弟,哭诉也无门。
但叫她学了一身寂寞里自己找欢喜的法子来。
燕婉原觉得这样是厉害的,然而也许只是她觉得。雁心和阿婵同她说,这不是厉害,也不是快乐,是孤独。燕婉问,这怎么是孤独呢,一个人是真的,但是开心是真的,快乐也是真的,怎么好像很可怜一样呢?
雁心和阿婵心里酸楚——怎么娘娘连孤独也不懂呢?耐着性子给稚儿一样的娘娘解释:这就是孤独,你去世上寻任何一个人来问,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孤单的,不会有快乐,也不会有开心——就算是有,也是假的,短暂的。
燕婉听了半信半疑,那么我一个人时候的快乐,也是假的吗?
雁心同阿婵交流着一个人的孤单,燕婉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抛开这孤独不谈,她也晓得,如果家有样子,至少不该是江府那个样子。
在这里,她是浮萍生了根,是游船降了锚。雁心和阿婵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她不用看眼色,也不用逞强装犟,想说话就说话,想不说话就不说话。马应珏喜爱她,她不用担心不留神就惹恼了他,把她赶出去——马应珏的爱给她做了个巢。她觉得有了归宿,有了可以期待的灯。
她怀着这样的心思,只盼望用同样的爱情回报他。然而她也说不好,究竟用多深的爱情,才能报答得了这样的恩情,所以她下定决心,倾己所有。士为知己者死,而他送她一处归巢,若他需要,她也愿做一只蝴蝶,惟愿此生能在此处静静地停泊。
她做着这样的美梦,抱着一颗心,就往沙漠里的海市蜃楼里去。
马应珏不晓得她怀了这样的心思,但也晓得近来那双眼睛愈发意乱情迷。清凌凌的水再不照的□□的他,但照出一个如意郎君,他满意得很,得了趣,天天到燕婉院里陪她扮郎情妾意。
抓着她的手,说两句甜言蜜语,道一道不知道从何处听来的,惯要讲的海誓山盟——只看她的脸一下就变通红,捏在手里的她的手变得汗津津的。他越去逗她,她越低下头来,露出红透了的两只耳朵。
不过那种话他总是点到为止,好玩是好玩,他爱新鲜,又怕麻烦,他可不想玩因爱生恨的把戏,也不愿无故做些引火上身的傻事。
然而常玩火的人,哪有不烧身的。
他在温柔乡里得意忘形了起来,无知无觉说了句:“遇到卿卿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若有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话一出口,他就冷了下来,抬眼就看到江燕婉那副将哭不哭的脸,他心里毛了一下,就听她说——
“燕婉从前在家,只当游魂一样,没人照应,没谁关心,因此只想纵情天涯,于是犯了些错事,而如今到了府上,才晓得俗世千般万般好!有殿下这样的关心呵护,现在死了也好!殿下如今说了这样的话,那么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生也好,死也罢!只愿同你做对恩爱夫妻!至死不渝!——死了也要纠缠在一起!”她握住他的双臂,恳切地看向他,期盼他的回应。
他去摸她泪水涟涟的眼睛,发红的眉头,冷静下来,下意识摆了那张亲切笑脸,把臂膀上她的双手握在手里,放到膝上,说:“别做这副傻样子。”
又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子:“你我二人,都要好好地,好好地过这辈子。下辈子?下辈子在哪儿还不好说呢,是不是,同卿卿过了这百年已是上天恩赐,还有什么好贪图的呢?”
说罢二人亲亲热热拥到一起,她听了他的话,眼泪直掉,只叹这是前世怎样的苦修才能修来的福报?他给她抹眼泪,又笑着去逗她,说些你侬我侬的情话——真是世间难得的佳偶!一颗热心肠去求一双冷眼的青睐,外人道是离心离德,可笑至极——可你看二人,一个愿意求,一个愿意演,齐心协力做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又不是佳偶天成呢?
燕婉沉溺在这样的幸福里,全然不觉是镜花水月——然而若连开始都是虚妄,又怎么去分辨这梦幻泡影呢?
因此她只满足地过她的小日子,其他种种,她一概不想。
太子府虽小,但冗余的规矩一项不少,譬如规定每天早上侧妃都要去给太子妃请安——不过好在太子妃不是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因此免了燕婉每日的请安。但碍于宫里其他娘娘的压力,燕婉仍需要每月初一十五到太子妃处去报个道。
前几次太子妃都推说生病,因此并没见上过面,以至于燕婉冬天进的府,到了春天,这才第一次私底下见到她。
这是燕婉第一次进到太子妃的院子里——院里很干净,庭前栽了很多无名的花草,还栽了些蔬菜瓜果,听随行的宫人说大多是太子妃亲自种的——燕婉有些惊讶,这些竟是她见过的太子妃种的吗?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进到屋子里,更觉得朴素,房里该有的器玩古董一概没有,只在堂前用清水供了些鲜花,另有几个茶罐茶碗,四处摆着几部书,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多余的装饰物件了,更不像个太子妃呆的屋子,又更像是太子妃呆的屋子。
燕婉暗自感叹太子妃可真是个妙人,正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