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已经看清楚,我会站在你前面,保护你、保护奎因和阿尔弗雷德,我会一手撑起这个家,再不叫你吹打风雨,魏嫣,请你安心。”
“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魏嫣,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他的手掌放在魏嫣的后心,温热丝丝缕缕进入魏嫣的心脏,她于是觉得大概可以复苏。
一个全然冰冻的枯草,也许可以逐渐消融成为勉强生活着的样子。
“……切里斯,”魏嫣开口。
“嗯。”
“我可以向神明俯首称臣,可以将钦天监的判命视作金科玉律,也可以亲吻庞贝的脚面,叩首一千次,”魏嫣说,“如果我真是一切的根源,我可以去死。”
“那没有用,魏嫣,”切里斯将人扶起来,他整理魏嫣凌乱的头发,掏出手帕来,接她源源不断的泪流。
切里斯:“人间矗立在天堂和地狱中央,于是人间装潢成为天堂的样子,却叫人行走在滚烫的地狱熔岩之中。一个人的生死太无足轻重,魏嫣,神明平等地考验每一个人。”
“可我太累了,切里斯,”魏嫣说,“这考验有什么意义?走到最后又如何?谁胜谁负?”
切里斯:“我们不是为了胜负而活。”
魏嫣:“那是为了什么?”
切里斯:“目之所向,心之所求。”
魏嫣愣了一下。
切里斯:“那些没做完的事,那些还爱着的人,魏嫣,苦水倒尽,这世上当真没有一点温情,能够留住你?”
……
宴会厅中,烛光摇曳。
人们举着酒杯互相庆贺。
烘烤的果蔬和冒着油花的炙肉。
壁炉中被人投进昂贵的香料,奢靡的热气扑面而来。
斯兰的冬天来的比东安早一些。
从安京出发的时候还穿着单衣单裤,刚翻过了阿尔巴巴斯特山,却只能一件件地添衣。
坐在喧嚣的人群中,柳郎依旧觉得冷。
人们谈论美好的食物,谈论美酒和大方的皇庭。
谈论奎因的幸运,奎因的英俊和聪慧。
谈论国王与王后的感情天长地久。
谈论神奇的药草,也谈论神明。
这里的一切都和东安没有关联。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透过幕篱的白纱,柳郎看得到棚顶的壁画。
绚烂的色彩勾勒身披霞光的圣者。
在他的光辉照射中,所有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好啊,他想着,可若所有人都去做那光芒中的人,又有谁去做神明呢?
“先生看出了什么吗?”
身边响起少年人的声音,柳郎收回眼神,看清坐在身边的贵族少年。
“我是阿尔弗雷德,”世子笑道,“被国王陛下派遣来招待您是我的荣幸。”
“你好,”柳郎的声音很沉。
“先生从东安来,想必没有见过斯兰的壁画,需要我为您讲解吗?”阿尔弗雷德道。
“见过的,”柳郎笑了一下,“只是没有见过这样大篇幅的,有些震撼,这讲的是神明路过拜留别的故事吗?”
阿尔弗雷德有些诧异,“先生对斯兰的神教有所了解?”
“只是听传教者说起过,”柳郎道,“在这里的人平等而幸福。”
阿尔弗雷德偏头笑道,“如果真正沐浴在神明的光辉中,当然如此——先生看了很久,是想起了什么吗?先生遇到过神迹?”
“不、不,”柳郎摆手,“我是个命途多舛的卑贱之人,怎么会有幸得到眷顾?只是……我曾见过如神明一般的人。”
阿尔弗雷德:“如神明一般的人?”
“是,”柳郎指了指棚顶的画,“他在的时候,每个在他身边的人,都能开怀幸福。”
阿尔弗雷德:“先生就在神明身边吗?那么您的生活一定充满幸运。”
“我……”他道,“我曾经如此。只是他已经走了,那以后我们都失去了快乐的权利。”
“这不是神明,”阿尔弗雷德摇头,“这只是个点燃自己的人。”
柳郎顿了一下。
“是的,”他说,“他点燃了自己。”
“孩子,”他透过白色的纱幔,看向阿尔弗雷德,“东安没有神明,点燃自己的人就是神明。”
“也许一千年之前,路过拜留别的也只是一个点燃自己的人,”柳郎笑笑,他把语气中的严肃剔除掉,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好像在和孩子开玩笑的人,“人们铭记他的恩德,于是口口相传中他飞升而去。但实际上,没有地狱阶梯和天堂神国,众生只在人海里浮沉。”
阿尔弗雷德扬眉,他摊手道,“虽然我笃信我的神明,但我仍尊重你的想法,先生。”
“喔,”柳郎点点头,这孩子的话有些超出他年纪的深意,他觉得有趣。
“今天遇到先生,不只是奎因的荣幸,更是我的荣幸,”阿尔弗雷德右手放在胸口,“您很特别,我学习到了很多。”
“特别?”柳郎道,“我只是世间最微末的万一。”
“不,先生,”阿尔弗雷德说,“虽然隔着纱幔,但我从您眼中看到了光。”
“是不屈和坚韧的光,如果您能够见到奎因,在他眼中也有这些,”他道,“当然,这传自于敬爱的王后殿下,她说这是东安人的信仰,叫做天理。”
柳郎的心脏一颤。
“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到了!”
通传忽至。
所有人起身迎接。
他们将左手立于肩上,用右手按压心脏。
偌大的宴会厅中只剩下柳郎一人直立。
在这王国最尊贵的两人走进殿中的一刹那,他们轻易就能看清彼此。
魏嫣的手放在切里斯的臂弯里。
他们相视说着话。
看得出,王后的形容有些憔悴,但国王将她保护的很好,他们紧紧牵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