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奚盈盈侧身隐在廊庑后,听着麻大和覃喜娘的对话,心头疑虑更甚。
半月之前,郝府出事,师父失踪,武家殇子,喜娘配婚……
桩桩事看似毫无关联,细想之下,却又牵扯颇多。
可真相在哪里?该从何处入手?
前路仿佛是一个死局。
达奚盈盈带着满腹的疑窦,折身回房,行至半道,被人拦住了去路。
昆仑奴气还没有喘匀,急得赤眼白脸,边比划边道:“上真师,不好了,掌柜的他吃错了药,现在半死不活,怕是要没命了……”
“人在何处?可有请医工前来诊治?”达奚盈盈大为惊诧。
“没……来不及……”昆仑奴捶胸顿足,不待详说,拉着达奚盈盈便往里跑。
两人鬼撵似的狂奔到东跨院,达奚盈盈快步拾阶而上,入到内室。
险些被这灼烈的日光刺痛了眼。
郝掌柜挺着肥??的肚子,歪倒在榻前,双腿乱蹬,捂着口鼻疼得嗷嗷叫。
达奚盈盈靠近的一瞬,他下意识抬头,露出鼻下挂着的两条黄水,顺颌下淌,很快浸湿了袍服的前襟。
一股浓烈体味冲鼻而至。
达奚盈盈嗅出一丝异样,蹙眉问道:“是汤药有问题,还是下人伺候出了纰漏,好端端的,怎会弄成这样?”
旁边的小仆跟着浅浅叹了口气:“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是掌柜的说辟恶散药效实在太慢,得多加点剂量,方可在短时间恢复正常,谁知补得太过,遭了反噬,这不……”他努努嘴,“又打回原形了。”
“掌柜的糊涂,你们也跟着他一起糊涂。”达奚盈盈又好气又好笑,“伤药又不是灵丹,一颗下去就能尸解成仙,哪怕掰碎了丢碗里拌饭,也经不起这么顿顿的折腾。”
她眉心微拧,嘀咕着:“好在服食不多,没有伤及根本,否则一脚迈进了阎王殿,贫道只能去找阴司判官,抢来生死簿,给你家主子逆天改命了。”
仆从们不敢回话,各自对视一眼,赧然垂下了头。
郝掌柜一把老脸涨得绯红,挣扎数下,这才坐起身来:“上清仪法师莫怪,这群娃子瓜是瓜了点,但人不坏,是我年老昏眊,一时迷了心窍,不关他们的事。”
虽仍低头咳喘不止,好在人还清醒,并不完全昏聩。
达奚盈盈默了半晌,吩咐身后的昆仑奴:“去我房内,取些黄纸来。”
昆仑奴会意,叉手一拜,登时跑得没了人影。
达奚盈盈继续屈指诊脉,搭在郝掌柜的腕间,忽有醍醐灌于顶,想起此前覃喜娘的话。
“掌柜的担心十五那日赶不及为郑三郎置丧,所以才会这般冒险么?”
“都是为了生活,赚钱嘛,不寒碜。”郝掌柜太息一声,絮絮说道,“定了八月十五为三郎送葬,我就是爬也得爬到光德坊去,武夫人那般的背景,你是晓得的,老头儿我得罪不起啊。”
“帝传三世,武代李兴。”
那个史无前例的女皇时代虽已落下帷幕,可隶属于武家的传奇与荣耀,并没有随着李唐的复辟而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达奚盈盈轻声提醒道:“掌柜的不要忘了,武家那桩丧事,或与先前搅扰郝府、害你无辜受罪的鬼祟有关。”
郝掌柜听罢不以为意:“先不管了,把钱挣到,拿了好处再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尝到了甜头,只要价钱合适,谁还会在乎年寿生死。
达奚盈盈无奈摇头。
郝掌柜心宽体胖,笑眯眯道:“这不还有法师你嘛,有你二人在,我这心里踏实得很呐。”
达奚盈盈垂着眼帘,没吭声。
心底却想:得找个正当理由,十五那日混入武府才行。
……
丰邑坊北门停了一架三花马牵引、装饰豪奢的大车,朱轮青盖,绯锦帘帷,外围站了一圈健仆美婢,用以隔挡路人的视线,叫人一眼望之,便知这是武家出来的贵人。
覃喜娘远远走来,与侍女们挨个叉手见礼,众人互道一声“胜常”,挑开帘子,引她入到车内。
武夫人怀抱一只康国猧子,凭几而坐,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怀里的爱宠,面上看不出神色,只一双黛眉微微蹙起,似是被这一闪而过的日光晃花了眼。
覃喜娘且笑且道:“夫人久等了,按着你的吩咐,给郝家打了声招呼,姓麻的管事说了,隔日就将棺椁和明器一应送到府上。”
武夫人目光扫了过来,在她脸上顿了一瞬,很快移开,淡淡“嗯”了一声。
“也快了,三郎的婚丧眼瞧着也没几日了,你多留心些,有什么需要的尽可过来知会一声。”
覃喜娘颔首,想起一事,又问:“依夫人之见,可要顺道再去宁家那边打点一下?”
宁家正是与武夫人之子郑三郎配婚的人家,宁家一娘因与郑三郎八字相合,故被武夫人选作独子嫁殇的对象。
荥阳郑氏,四海名门,要纳一个寒门冥妇,算是低娶。
诚然武夫人看不上宁氏这般的破落户,为了逝去的儿子,终究还是妥协了。
“赏些绢帛给宁家阿郎,其余的,一概不用多管。”
覃喜娘忙答:“我明儿就去宁府走一趟,把夫人的意思传达过去,省得出了岔子,那家人可闹呢。”
武夫人低下头,没再应声,猧子从她怀里跳出,绕在两人脚边挪腾嬉闹,像个不谙世事的顽皮稚童。
覃喜娘将猧子抱起,却不敢过分的亲昵,挠了挠它的肚皮,送还到武夫人跟前。
武夫人接过猧子搂入怀中:“宁家那边还在闹?”她眼尾微挑,脸上泛起冷笑,“配给三郎,还委屈她了不成?”
覃喜娘暗自吸了口气,待稳住心神,方才镇定地回道:“宁家不敢,都是下人以讹传讹,实在罪过,污了夫人的耳朵。”
武夫人脸色稍霁,神情缓了下去。
“但我想着,这样安排,也不知三郎愿意否?”提及亡子,她语带哽咽,“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仓促定了这桩婚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