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掏出那颗状如琉璃的珠子盛在掌中。
“这颗辟阳珠本是我楚家世代相传的宝物,然我却从来不知此物可助公子在这天地间自由行走。”
“不过此物乃是世间至阴之物,玄妙之处便在于惟我楚家人能持得,自祖上流传下来的使用之法也不过以我楚家血脉凭血滴入此物后便可交与他人暂且使用,然其效用也不过可蔽日辟阳,让人入烈火之中也能安然无恙罢了,且只能维持短短数日,一个不慎还会误了旁人性命。”
“到如今才终于明了,它原是该为公子所用,却是不知公子你可知此物的真正解法?南寻愿将此物交与公子你。”
他如此说着,便将辟阳珠双手同昆玦呈上,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说来也是天道无常,若是早晓得这样一颗诡异奇绝的珠子能助眼前人肆意行立于天地间,六十年前楚南寻便一定将此物给他,大抵也不会再生如今这样的事了。
“你拿走吧,我不解其法,也不想要。”
昆玦却并未回头,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他。
他眉间仿佛又落了一层霜,楚南寻蓦地微怔。
一旁兄弟二人也怔怔地看向他,但昆玦只沉声道:“我既生就如此,这世间的繁华,朝晖夕阴,灯火人间,从来于我何义?”
“可是公子......”
昆玦依旧遥望着远处,始终不曾回转视线。
楚南寻听出他语气里的无限落寞,叫他不忍看向他孤悯的神情,他从没想过原来这般孤绝出尘的人竟不可见天光,终生幽于黑暗,于世人而言是日夜相继,于眼前人而言,却只有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他竟不知昆玦在这世上已经过了多久这样的日子。
辟阳珠犹紧紧握在手中,楚南寻眉宇紧蹙,从昆玦说这话后,他眼底颓唐,仿佛从前所有的疏阔傲气都从他身上消散了。
一刹,便也罢了。
元安城中天师门已然牵扯进夺嫡的纷争尚未抽身,终了,楚南寻行礼同他深道了句珍重,父子三人还得快马加鞭赶回元安,只是方才走了没两步,他忽而又转过身。
“对了公子,当年你坐在房顶上吃酒,从房顶上跳下时,为何要将酒坛塞到我手上?”
想起当年浔阳镇上,昆玦坐在房背上吃酒,也是那时吸引了柳桥的注意,而他忽地从房顶纵身一跃,颀长的身影翩然落下,正落在自己跟前,楚南寻不禁扑哧笑了笑。
他终于有机会问了这个,还有人也想知道的问题。
身旁两个儿郎愣了愣,浑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
昆玦瞧不见悲喜的脸上忽地生笑:“因为我当时不想拿了,所以交给你顺手扔掉。”
楚南寻失笑,果然。
他摆摆手,又朝昆玦道了声保重,父子三人便跃下城楼,策马赶回元安。
只是在行至十里外时,只听得泽月深山里一声极其痛苦的嘶吼,而后雷声大作,穹苍之上电光乍现,便似天崩地裂般忽而山摇地动,那一座已无人烟的城池,带着城中所发生的一场烟云就此深埋黄土中。
云开雾散,月明星稀。
孤绝悲悯的身影也于山间最深处隐去。
......
自楚南寻父子三人连夜赶回元安后,两匹苏夷赤鬓千里马连着两夜不眠不休终于累死在半途,为赶同宁王萧元璟一道回元安,三人又在一处僻陋的驿馆换了马方才于卯时赶到。
楚南寻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将天师门上下一百二十七号弟子皆遣散离京,道是楚家大难将至,便决计不让天师门上下门徒皆受其祸。
一百二十七号弟子中,自幼孤苦无依纳入天师门的大有人在,但却无论有无归处的,竟皆不肯离去。
终是楚南寻拿出天师门门宗雷符命令上下一干人等皆必须听其最后一道命令,门宗雷符一出,门下弟子必受其令,便是天师门铁打不穿的规矩,如此,楚南寻方才解散了上下一众忠心铁骨的弟子。
而后辰时刚过,宁王萧元璟先行车马亦赶回了元安,未及一个时辰,萧元璟便昭告天下,天师门楚家同豫王萧元辰谋逆犯上是为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自前夜在泽月城一事发生之后,楚南寻便知此事必定发生,于是安坐府中静待宫中来人,如此大罪扣下来,逃是逃不掉的,且若真逃了,那才是真的告诉天下人,他楚家天师门当真是谋逆犯上的乱臣贼子,纵然而今守不住楚家了,楚南寻却也要把这一份清白傲骨守到底。
楚玉错已至此,本欲竭力挽救楚家,然万难之中方才勉力遣散了天师门上下,宫中圣旨就已到了天师府门前。
紧跟着元安城东天师府被抄家,辟阳珠亦被萧元璟逼着楚玉放入了宫中,而后楚家上下悉数入狱,纵使楚南寻锁链加身游街示众,却还是回首再望了天师府一眼。
不过午时,元安城便从宫中传来了消息:元贞五十六年七月十八,元贞帝萧懿病危崩于清心殿,殿上遗诏立宁王萧元璟承继大统。而后宁王于灵前继位,登基大典于翌日举行,并立秦氏柔儿为后。
萧元璟称帝后本欲于当夜便秘密将楚家上下处死,然原太傅陈谏玄陈老同楚南寻为生死之交,而刑部尚书陈清尧又是陈老侄儿,陈老明白楚家绝非谋反之辈,便暗中同楚南寻见了一面,楚南寻方知萧元璟已经登基称帝。
原本宁王未称帝前并无王妃,他为立秦婉柔为后便将其改名为秦柔儿,又替她造了个钟鼎世家的身份。
除此之外,萧元璟本还派人于祁城清剿逆贼豫王萧元辰,萧元辰原本已然负伤却于山林之中被人救下,而后便消失无踪,萧元璟却对外称逆贼已清,其中何故陈老是想不明白,然楚南寻一听却是明白了个大概。
能救下萧元辰且让萧元璟不再追究的,这世间惟有一人。
陈老本苦心无力相救楚家,只能让侄子陈清尧入夜后偷偷送去临别酒。陈清尧却于路途中见一马车候在巷边暗处,而后返程时,刑部却忽而起了大火。
大火自专门单独关押楚家上下十几口死刑犯的牢房而起,滔天的火势任凭狱卒如何扑灭却也无可奈何,再往后趁机逃走的几个囚犯皆被陈清尧悉数追回,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