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纷纷惊愕了神色,楚云奕本不在宫中侍奉,不知今日宫里究竟如何,而楚玉眼下越想却是越细思极恐。
楚南寻眼底也忽笼上一层阴沉之色,语调忽而一凛:“有些事,为父一直没有明说,这两年来,陛下表面上看似年富力强,实则内耗过重日益衰退,身子已大不如前。”
“父亲何出此言?陛下看起来分明龙体康健啊!”
楚玉又再惊诧,直直抬首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明白他一向谨慎怎会突然有此一言,便道:“父亲是因为前段日子看见陛下缠绵病榻十数日之久才这么说的吗?可太医不是都说了,陛下只不过感染了风寒,加上有些旧疾,现如今不是早就好了吗?”
却闻楚南寻眉宇微蹙间,沉沉一叹:“若只是旧疾便罢了,哎......”
两兄弟一眼互视,眉头愈发紧皱,这里面明显有隐情。
二人都不作声,楚南寻便又道:“陛下是有些沉疴旧疾在身,可你有没有发觉,这两年来,陛下感染风寒的次数也太多了些?每逢换季,抑或天气骤变,陛下龙体多少总会抱恙,接着必定引发旧疾,缠绵病榻数日方好,又总是在观星监供上了复元丹才好,为父总觉得,陛下的身子跟那些金石丹药脱不了关系。”
楚玉神色肃穆,意识到其中非同寻常之处,想了想却还是道:“可太医不是说,是陛下处理朝政太过疲累,日日宵衣旰食才导致旧疾加重,故而身子薄弱了些容易感染风寒,只要慢慢调理将养不就好了吗?”
“呵!”
楚南寻冷哼一声,摇了摇头:“此前我悄悄细看过,他们观星监的丹药金石成分过重,见效颇快,但日久服用却不见得就是好的!以陛下如今状况,究竟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旧疾加重,还是服食了太多金石丹药才会如此,恐怕没有人说得清。”
话至此,楚玉惊骇片刻,脸色又瞬息沉凝,立即将此言同楼玉生今日在陛下面前所言联系起来,越想心中便越是惊恐。
而一旁的楚云奕脸色也没轻松到哪里去,他虽不在宫中行走,对宫中之事知道的不多,但牵一发而动全身,现下听来却是有些明了。
楚南寻只待他二人尤其是楚玉细想了片刻,便又接道:“你知道,近两年来朝中党争夺嫡愈发激烈,陛下膝下六位皇子,除开年纪尚小的一位,豫王四处行军久不在朝堂,不过偶尔回宫觐见,似乎是与世无争,而宁王出身本就不如其他几位皇子,自幼体弱不涉朝堂,态度也十分淡泊......”
“余下三位,敬王、恒王跟肃王皆是出身高贵又得圣宠,为着储君之位争的是你死我活,这些陛下其实都看在眼里,而他迟迟未立储君之位只是在暗中观察着这些明争暗斗,这其中更是大有深意!”
楚玉凝神:“储位?”不知怎么话题又转到了皇子党争上去。
楚南寻微地点点头,“而今日楼玉生既非恒王亦非肃王、敬王的人,不涉党争,冷不防说一句星象上有虚日鼠为凶兆,恐动洫不安冲撞了紫微星,紫微星为天子,那这句话暗指的就是皇子党争冲撞天子,唯恐兵变!”
蓦然一瞬,楚玉脸上彻底失了颜色,倏地煞白,仓惶地同自己二弟看了一眼。
没等他竭力压下心中惊惶,楚南寻眉头紧皱间,又接道:“无论将来是不是真的会兵乱无宁,此言一出,陛下自是心生惊惧起了防备,不肖我们再费任何口舌,这其中凶险都已在陛下心中生了根,再让他亲自参与祭祀便根本不可能!”
“至此你且看看,这哪里还是祭祀大典的事,这分明已经是皇权党争之事了!楼玉生借着皇子党争来夺回祭典权宜,这一招本就无反驳的余地,你还想着跟他争辩天象是否真的有异,还想要回办理祭典的权宜,你这分明是在往火坑里跳!你当时若再说下去,恐怕陛下就要以为你是哪位皇子身边的贴心人了!”
一眼怒目威视,楚南寻这一番话说得楚玉再无还口之力。
而楚玉听罢已然面色苍白,脑子里乱做一团麻地将此事想了又想后,几番张口,眼中都只剩惊惧和今日自己险些铸成大错的仓惶,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别说是他,就是楚云奕听了这许多,俱是面色骇然心中一震。
他素知观星监正使楼玉生同天师门水火不容,却不知这宫中的心思谋略竟是如此诡谲深沉,实在是步步为营叫人如履薄冰,而那楼玉生为抢夺祭典权宜借党争之手来出此一举,又刚好激了自家大哥刚直耿介的性子,当真是一步狠棋!
“今日是儿子莽撞,还好有父亲阻拦,让儿子没有酿成大错,否则迎接我们楚家的便是万丈深渊!楚玉知错,请父亲责罚!”
没有任何犹豫,楚玉立即伏首跪地,重重叩在地上,再诚恳不过地同楚南寻认错悔过。
片刻,楚南寻凝视着他一动不动端伏着的头颅,眉眼皆苦,终是一声沉叹:“罢了!你自己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这般年纪我还能罚你什么?”
“你啊,就是本事了得,但在与人打交道这些事上看得还是太浅了些,往后你们且记住,我们楚家虽无权无势但已经光耀门楣,朝堂之事万不可参与其中,尤其是楚玉你,日后莫受观星监轻易扰乱,如此才能于乱流中明哲保身,让我张家楚家得以安泰!”
楚南寻双目浑浊地看着二人,目光沉着,二人又如何看不明白他眼底万般的隐忍与权衡,紧跟着重重点头:“儿子必当铭记!”
“好了,你们下去吧,既然咱们依旧要辅助祭典,该做的还是要做,之前准备的事今日也按照日程继续准备妥当,都去吧!”
说了许久,楚南寻也有些累了,眼下只想安静休憩片刻,便挥了挥手叫二人退下,楚玉二人起身行了个礼便一同告退。
......
三日后,卯时晨曦朦胧未现,苍穹之上乌云笼坠,春日里尚且带着寒意的风呼啸而过,夹杂着点点细雨如丝,混沌中一声惊雷,云层起伏处有电光隐现,雷声在耳,而后狂风骤起,雨尽云消。
晨光初现,万丈清辉自云后始,透过琼楼高处的薄烟,所到之处无不镀上层温柔明媚的金纱。
珠宫贝阙,碧瓦朱墙,风帘薄幕无重数,九重城阙烟尘生,浩然宫墙之中皆是一片肃穆平和,气势恢宏。御龙台上,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