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置金食玉液桂酒椒浆,夔龙青铜鼎内青烟袅袅,两侧祭旗丝帛飘扬。
万物沉浮,朦胧终开,一雷鸣,惊蛰始。
惊雷过后,祭台上低沉浑厚的吟唱声起,台下文武百官皆低头行礼,无一不神情肃穆地静听那浑厚悠长的吟唱。
惊蛰起始,帝出乎震,苍龙在天,东方始清,潜变万千,郁气吐云,翱翔八极,周游四冥,使风伯飞廉先驱兮,踏浪行川而来,毕星奔属,布涸泽之泰,慰我天枢清泰昌阖,乘顺八风,运通四时,祈风调雨顺,望物阜年丰,愿国泰民安。
祭祀歌谣的吟唱者正是观星监正使楼玉生,他青衣道袍披身,威仪自生,两鬓华发几缕,眼角沟壑纵横,一双鹰眼目光如炬,两颊消瘦锋利如刀,颔下白须随风而动,靥边颊髯尽显沧桑。
比起楚南寻的仙风道骨,其神态中却有一股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谋深算,眼神沉着,让人捉摸不透。
待祭祀结束,帝后赞了此番祭典十分妥帖后便相携离去,楼玉生自是十分得意地又拦了楚南寻父子二人,说是感谢天师门此番诸多辛苦,实则又借机敲打楚玉两句,好在楚玉经过上回楚南寻提点,这回未再被轻易激怒,应付几句后便也抽身离开......
是夜,明月当空,云烟浅淡,夜幕温柔似水。
入夜后的京畿元安万家灯火通明,人潮如海伏浅浪,车水马龙碾碎芳尘。
房似棋局街如菜畦的城中有一参天古槐,槐树拔地而出,葳蕤繁茂,树下来往行人如织。
谁人能料想到,那般高的古槐树,树上入云处眼下竟立着一身着暗朱砂色衣袍之人。
许久未经人间繁华,昆玦也是刚至此处。
他身披一袭玄色薄纱迎风而立,微风拂过清冷的靥态,目色沉着地静静地打量着元安,身姿如玉,恍如天人。
眼前的景象确实比他往昔所见的更繁华些。
目光所及之处,万千花灯参差摇曳,宽阔街道上玉勒雕鞍,潺缓河道里舟船画舫,满街的商铺小摊鳞次栉比,呼声热闹,街上来往人影攒动,笑语喧哗。
纵往远处看去,城外骊川江江水如练,月色之下波光粼粼如碎玉倾湖,耿耿星河水天相接,光华璀璨。
如此恢弘大气的京畿元安,端得是三千繁华聚于一处,万家灯火将欲曙天。
凉风习习吹得昆玦衣袂飘飘,正欲下树,却见对面楼宇高处忽现一人影,一女子抬眼正与他相望。
那女子以薄纱遮面,不见其容颜,但一双明眸波光流转似有潋滟秋水拂动,温柔无限,三千青丝乌黛随风微动,一袭水红软罗裙恍若黄昏时分盛开的晚霞。
清风拂来,檐下铜铃清脆,那女子不过是过来关窗,只惊鸿一瞥,她先是眨了眨眼,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看了看树下,又回转视线,昆玦还立在她对面。
她眼角倏地带了笑意,正似惊蛰初始,拂来一缕春风。
既好奇怎有人会在树上立着,又好奇这般高的树他是怎么上去的,倒不觉得他奇怪。
昆玦迎上那般笑眼,未动声色,梢头月色渐浓。
只瞧见那双含笑的眼眸凝神看着他,风且微微拂过她眼角,掠过她面纱微晃。
凝眸之际,忽闻屋内隐约传来一道声音,似在唤她,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应承着,随即又回首过来对着昆玦点头示礼,而后便收了目光,将窗户合上。
微风未止,树影摇曳,昆玦微微挑眉,纵身一跃,蹁跹落至地面,既是如此好的地界,他自要好生看上一看。
从前沉眠五十年,到而后又十年,六十年沉眠,不过南柯一梦,弹指一挥间便睁眼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