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一瞬,她想拔腿抬起回到岸边,却发现自己如何用力都抬不动腿,才惊觉自己整个腰身都深陷在淤泥里。
她茫然失措地看向昆玦,倏地脸上又再窘迫地似火一样在烧,好在有面纱遮挡,只能悻悻地笑笑。
昆玦倒不动声色,也并未嘲笑她,方才他就已料到她返程之际必会如此,但显然她并无这些经验,扑腾进去的时候才会想也没想。
他携琵琶于臂下,忽地朝前跃身而起,脚尖点在水面上,水红衣女子惊讶地望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一手横腰揽过,径直从淤泥中抽身而起,荡起一番江水。
惊惶间,她不由得紧紧抓住他手臂,倏忽间随他安然无恙地落在岸上。
脚下终于又踏上了实实在在的土地,女子惊悸喘息了片刻,便竭力镇定下来,才见昆玦为了救她,衣衫也被沾湿,而她自己更是半身湿透,本就轻薄的衣衫此时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纤长的曲线。
她几乎惊慌地立时往下扯了扯,余光中又慌乱地看向昆玦,而他不知何时早已把头撇过。
水红衣女子微微松一口气,但脸上更烧得火辣,窘迫到无以复加,纵然她平素再如何从容大气,眼下也免不了如小女儿情态地稍许扭捏。
昆玦不用去看也知她此时此刻的不自然,只看向水榭,淡淡道:“先过去坐下,再生火烤干。”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亭台里,很快,昆玦便拾来干柴生了火,女子自始至终双腿并拢面带羞赧。
两个人沉默寡言地坐了一会儿,将各自身上烤得干爽了些,水红衣女子才出言道:“方才真是多谢公子了。”
昆玦淡淡应声:“无妨。”
女子笑了笑:“上回见公子是在树上,这回公子却在楼下,两回相遇也算缘分。小女子姓秦,名婉柔,公子叫我婉柔便好,两次得见公子,还未问过公子尊名?”
她满面从容,含一汪秋水的眼眸一笑起来便水波盈盈,纵使轻纱覆面,也见楚楚动人。
昆玦不过清扫一眼,视线又落在噼啪作响的火堆上,“无名。”
秦婉柔很明显愣了愣,哪有人没有名字的?
她些微皱起眉头,观昆玦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街边的乞丐,怎会无名?
很快她心思回转,仿若明白了什么,只温婉大方地笑道:“公子这是不肯说吗?倒也无妨,婉柔斗胆,可以猜猜。”
她微挑眉梢,眼底满是盈盈笑意。
昆玦顿了顿,他并不惯常告诉人名讳,左不过几十年前曾告诉过一个人,但那个人如今想来应是不在了。
迄今为止,他的名讳也就告诉过那一个人罢了。
又见他沉默,秦婉柔也不欲逼迫,略显尴尬地从他清冷的脸上收回了视线,咳了两声后又才笑道:“公子不说也无妨,不过到底公子方才救了我两次,婉柔无以为报,不若我弹首曲子给你吧,也算聊表谢意。”
她声音轻柔温婉,眼底又略带俏皮。
只要她不再纠结于他的名字,昆玦也点点头。
秦婉柔又再抱起琵琶,姿态从容清丽,丝弦轻抚,一声弹拨,便见她十指青葱纤纤如玉。
昆玦也不知她眼下弹的什么曲子,只是曲调听来起先清朗圆润,若清风明月,后又温柔如诉,似耳边吴侬软语,转而悠远绵长,似玉山将倾。
凭栏而望,乘风而奏,江水之上,明月之下,她低首垂眸轻抚丝弦的模样似乎比方才在琼楼之上时,自在了许多,眼角也一直堆着嫣然的浅笑。
待一曲终了,音入人心,秦婉柔也收了弦音迎风起身,盈盈笑道:“从前真是想也不敢想,今日能得如此自在!”回首过来又冲昆玦莞尔:“还是多亏公子的福。”
昆玦眼底映着她温婉的笑眼,并未多说什么,二人又再坐了一会儿子,纵然昆玦从不开口说话,仿佛也没什么尴尬。
秦婉柔望向江上明月,见渔火逐渐散尽,回过头来瞧着身上也干得差不多了,便温婉含笑:“感激公子今日让我如此自在,得见如此美景,时候也不早了,还得劳烦公子将我送回凤栖楼去。”
说话间,她便已抱着琵琶站起身,身姿窈窕,立在风中愈显娉婷。
昆玦随之起身,也看了看江上逐渐远去的渔火,只道:“方才都那般了,你还愿回去?”
秦婉柔微怔,但凝了片刻,很快又生了笑,却道:“公子见过笼中鸟吗?”
昆玦眼底微疑,她只兀自又道:“笼中鸟有水喝有人喂,既无风吹雨打,亦不必担心饿死,但它就是不能飞。就如这江上明月,它从来只能在笼子里坐着远观,从来不能这么近地飞过来瞧一瞧,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直至今日终于身临其境地见到春风沉醉,夜阑如水,这般自由畅快。”
“这便足够了。”
她回过首来嫣然一笑,仿佛眼中没有半分隐忍与无奈。
而昆玦微微凝神,他虽并不出入凤栖楼那般场所,但也知似那种地方的姑娘,大多都押了身契在其中,便也没有再说话。
不过他又想起那阵那个魏公子站在岸边用阴冷狠戾的目光看他的样子,又才开口道:“今日追你的那几个都是些什么人?”
秦婉柔微愣,以为他是好奇,随后回忆起当时闯入她闺房的几个身影,答道:“不过是元安城里几个权贵人家的公子哥,有尚书家的周公子,忠毅伯爵府的郑公子,还有镇远将军府的赵公子,最大的那个便是平襄侯府的魏晟,他是嫡出的世子。”
“魏晟?便是追到石桥边来的那个?”
秦婉柔微微颔首,昆玦忽挑起眉峰:“你不怕眼下回去,那魏晟还在凤栖楼等着?”
他这般一说,顿见秦婉柔浑身忽颤,倏忽间记起今日在闺房里时,魏晟领着几人冲进来,趁乱抓了她肩头一把。
但很快她又深呼吸地敛定心绪,终于敛藏不住地无奈苦笑:“他等不等我都得回去,这便是没有法子的事,否则凤姨定会打断我的腿。”
昆玦没有再说话,少顷沉默,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婉柔温婉笑着点了点头,不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