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故的官宦子弟,明里暗里使阴招,稍不留神,连命都能搭上。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直到一人打趴十个,营中这才没人敢小瞧。
第一次上阵更是不要命的往前冲,别人在那腿打哆嗦,他不眠不休杀了一天一夜,最后以人头论功行赏,他一人就杀了对方三十九个人,魏无涯的大名这才无人不知。
清波听得眼睛发亮,满是崇拜:“半路出家,那你更是了不起。其实要我说,你有这样的心性本事,干什么都能成,习武当将军,学文就当宰相!”
这话说得,任是魏无涯这样听惯奉承的人,也是通体舒泰。
她今日来赴宴,特意装扮过,发髻上簪的细米珠花随着说话微微晃动,清幽幽的藕色衣衫更显出她白嫩的好肌肤,手里滴溜溜转着绣荷花的团扇,荷花瓣那一点茜粉的颜色,在魏无涯的心里也滴溜溜的转。
灯下看美人,有种别样的况味,他抱臂听她软声说着自己童年事:
“我小时候爱哭,姐姐和哥哥都会让着我,有了好玩的,好吃的都会紧着我先。我爱吃甜点心,不肯写字的时候,父亲就拿点心哄我,到后来,字没学多少,吃坏了几颗牙,连父亲都挨母亲一顿骂。”
往事恍惚浮现在眼前,她起先笑盈盈的,想到后来家破人亡,渐渐低下头,没了笑模样。
“找到你哥哥下落了吗?”魏无涯记得,她来梁州是为了寻亲。
清波轻轻叹一口气:“听说去了禹县,后来就没了线索。”
“所以你要去禹县找他是真,并不是去学做饼。”
当时随口胡诌的,被他戳破,清波脸上辣辣的,支支吾吾的不承认:“……哥哥要找,饼也要学的。”
魏无涯并不点破:“你从哪寻来的消息,可靠吗?”
“可靠。”清波很笃定:“是云娘帮我找人打听的,应当不会有错。”
入了夜,人有些犯懒,魏无涯抬手搁在凭几上,支起一条腿,神色放松:“她不过是个酒庐掌柜,能有什么路子,你怎么没想过托我打听?”
桐姑曾经在无人时问过她:“既然认识将军,为何不请他帮忙,于我们是难如登天,在他那里,也许是轻而易举。”
要说全无意动是假,可是清波心里有分寸,历来便不愿麻烦人。
“将军已经帮我许多,我不想再欠人情。”她望着灯影投在兰窗上,微微摇曳的影子,轻声笑了笑:“何况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去求别人,日子总要自己过。将军不计前嫌帮我许多,如今日这般摒弃成见与我闲谈,已经是我三生有幸。”
她说的诚恳郑重,不难听出话里辛酸,家道中落,又有在教坊司的一段过往,她始终耿耿于怀,在他面前总觉得身贱位卑,不会顺杆儿爬,更不会随意攀附。
高山流水,君子之交。
魏无涯直到这时,才算真正明白,她那回不告而别的意思。
食指和拇指对搓,心口泛上莫名一点孟热,他想了想,才笑出声:“都是肉体凡胎,没什么高低贵贱,一剑砍下去都会血肉模糊。”
清波叫他说的掩了口:“大晚上的,将军说这些怪吓人的。”
他撑身坐起来,哈哈大笑:“这就怕了?”
睇她一眼,站起来伸懒腰:“过两天我要去禹县一趟,顺便可以带你,你等我消息。”
这是有意帮她,清波嘴唇一动,“谢”字还没出口,被他竖手打断。
“你别说了,”魏无涯一脸不爱听:“谢来谢去的有意思?”
“我走了。你夜里要是怕,就多叫两个丫鬟来陪你。”
清波起身送他,看着他出了门,才小声嘀咕道:“我也没那么胆小。”
夜色寂静,魏无涯又耳力过人,就算大步流星上了中路,也仍旧听得清清楚楚,仿佛能猜到她站在朱红门框边,眉眼弯弯,小声嘟囔的模样,细风吹动暗香,周遭无人可见,他不由自主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