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并不令人舒适。 “他把我打发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让你问出这样的事吗?” 泰尔斯在极近的距离上直视黑先知,甚至能数清对方脸上的皱纹: “居安思危,抹除威胁?” 周遭的黑暗似乎越发嚣张,侵袭了视线里的一切,只留下对视的两人。 莫拉特的眼神枯寂如故,不曾微动,泰尔斯无法从中得到任何讯息。 但他知道,他不能退步。 终于,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之后,笑容爬上老人的脸庞。 “我不得不承认,这倒是始料不及的惊喜。” 莫拉特细细打量着泰尔斯,啧声道: “公爵阁下。” 泰尔斯也扯了扯一侧嘴角,露出一个毫不真诚的假笑。 “你没料及的事情很多,”他放开了椅臂,直起身子,呼唤着对方的外号:“你们不是唯一厌烦了替人擦屁股的人。” “黑先知。” 莫拉特靠上椅背,动作的变换激得黑脉藤蔓一阵窸窣。 “您看上去很是自信,泰尔斯公爵,”秘科的总管眯起眼睛: “自信那些囚徒出逃在外,不会制造威胁——无论是对您,还是您父亲,或者对你们之间的关系造成损失。” 泰尔斯冷哼一声。 “那又如何?” 王子第三次重复这句话,目如寒霜。 他在下一秒轻声开口: “同样的事情,我的叔伯,前第二王子,贺拉斯·璨星不是已经在血色之年做过了吗?” 黑先知的眼眶倏然睁大。 “他暗中雇佣黑剑这样的亡命之徒,收买诡影之盾的刺客,挑拨王都的万千百姓,蛊惑了卫队里的卫士,令他们默契合作,在关键时刻夺宫政变,乃至刺杀先王与先王储。” 泰尔斯面无表情,语气毫不在乎: “直到自己也在归国继位的前夕,死于前南垂斯特公爵的出卖。” “可一不可再,我父亲和你都没那么蠢。” 轮椅上的老人沉默了很久,也打量了泰尔斯很久。 他望着泰尔斯的眼睛,似乎望着一座宝藏: “您确实善于收集情报,不是么?” 但泰尔斯不管对方的回答,只是直直盯着莫拉特: “所以你知道。” 狱河之罪在血管里咆哮,帮助王子忍住其他的冲动: “那些白骨之牢的囚犯们,你知道,他们之中有人听令行事,有人没得选择,有人迫不得已,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毫不知情。” 黑先知只是紧紧地盯着他,并不作声。 “通敌?” 泰尔斯冷笑一声: “他们也许失职了,但更多的是为了璨星王室的血亲内斗,背负罪名。” 他想起白骨之牢里的小巴尼和逝世的奈、纳基,咬牙道: “埋葬过去。” 莫拉特闭上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品味昏暗的光线与压抑的气氛。 “我明白了。” 黑先知缓缓睁眼,直视泰尔斯: “关于您为何要放他们走。” 泰尔斯不躲不避,迎上对方的眼神,点头道: “十几年不见天日的光阴,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而至少在我见到他们的那天,他们彻彻底底将功赎罪。” 他讥刺道: “比某个漏洞百出,只懂事后擦屁股的情报部门有用多了。” 莫拉特也不做辩解,只是继续盯着他,心中所想深不可测。 “因此,我给了他们自由,作为奖赏。” 泰尔斯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用最低调,最安全,最符合王国利益,无损王室声名的方式。” 王子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 “现在,莫拉特·汉森,勋爵阁下。” “要么,你去找我父亲,对他说,他唯一的儿子正在豢养死士包庇逃犯,心怀不轨觊觎大位,宜尽早铲除以绝后患。” 黑先知摩挲着椅臂上的一条恶魔藤蔓,表情深邃。 “而我会直接跟他对话,一对一,面对面,王对王。” “我会去承受他的怒火。” 泰尔斯目光肃穆: “但这部分仅仅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不再需要你再插足其间,汉森勋爵。” 他带着在努恩王和凯瑟尔王身上都感受过的高傲,冷冷道: “因为身为一个璨星,我只回答另一个璨星的问题。” 走廊里安静下来。 莫拉特回望着他,不辨情绪。 泰尔斯眯起眼睛: “要么,你就安分守己。” “在我跟前收起四处嗅探的鼻子,收敛你那自诩先知的异能,管住秘科的偷窥欲,少掺和这些我主动要说的谎,更少拿这种奇怪的语气来威胁我。” 沉默攫取了这场对话的掌控权。 耳边唯闻恶魔血肉的无尽窸窣,如蛇鼠躁动,又如蚊蝇食腐。 下一秒,泰尔斯面色一冷! 他突然伸手,攥住椅臂旁一根不安分的黑脉藤蔓。 整张轮椅上的恶魔血肉都剧烈抖动起来。 黑先知表情微变。 “让这该死的、吵嚷不完的玩意儿,闭,嘴。” 狱河之罪涌动,泰尔斯咬住牙齿狠狠用力,硬生生将它扯出一截,随手摔到地面。 “或者我来。” 他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