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朱棣天生就生了一身像是在地里耕了几年田的肤色,不过好在黑里透红,看起来十分健硕壮实,加之五官端正,结合了父母的长处,所幸是越长越英俊潇洒。
“你这孩子,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平日里多读些书,多同那些大儒名家交谈,自然有你学不完的道理。”
一旁调解的贵妇人就是德冠六宫的当今皇后,皇帝的结发妻子马秀英,年过四十的她,既有母仪天下的气场,又不失贤妻良母的淑德,令六宫之内的妃嫔皇子无不心摹手追。
“再者,你父皇平日哪里少了提点教诲?你又学会了多少?还要你亲自跑出宫去见识?”·
众皇子看完了热闹,都各回自己的居所去了,只剩下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朱棣才终于从地上站起来。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若真是如你所说,还算是个懂得爱惜百姓的亲王,只是私自出宫这种事,绝不许再发生,记住了吗!”
“啊——记住了,记住了父皇!”
朱元璋一手捏起朱棣的耳朵,毫不留情的将他拽起来,痛得朱棣哭爹喊娘,马皇后忍俊不禁,却也并不阻拦,她知道,朱棣向来是个明辨大是大非的孩子,但性子里的倔强却是谁都改不了的,也应该被父亲多多教育。
“滚吧。”
朱元璋气已消了大半,仍然在佯怒,摇头叹气将朱棣轰了出去,不过却打心里赞许儿子有如此的见地。
“你呀,你说这孩子犟种,倒也不看看是谁的种?”马皇后嘲笑道。
“哈哈,真是老子的儿子!”
帝后二人已笑作了一团。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朱棣与徐懿宁约定的日子。
大本堂是朱元璋所设的读书场所,集天下经史典籍,聚四方大儒文士,专门教育皇室子弟读书,这日授课先生正是朱元璋下诏招揽的当世大儒李希颜。
“上古有贤君唐尧,其茅茨不剪,采椽不斫,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裘,夏日葛衣。为人简朴敦睦,光照四方。”
李希颜正襟危坐,捋捋胡子,抑扬顿挫地引经据典。
“也就是说,他住的是用没有修剪过的茅草芦苇、没有刨光过的椽子盖起来的简陋房子,吃的是粗粮,喝的是野菜汤,冬天披块鹿皮,夏天穿件粗麻衣。此等贤君,乃万世君王楷模。”
李希颜继续说着,讲到动情处乃至慷慨激昂,顾盼神飞。
可此刻已经快到午时,课桌前的皇子们大都已经昏昏欲睡,哪里还听得进去这枯燥乏味的说教,有一名年岁尚小的皇子更是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即使是皇子,李希颜也从不迁就,手执戒尺向那瞌睡的小皇子打去,教室内立刻传来一阵哭声,所有的皇子都被吓得颤栗不敢言语。
“李老头真是可怕,四哥你看,九弟挨打了。”
坐在后排的五皇子吴王朱橚和一旁的四哥开始交头接耳,朱橚与朱棣是一母同胞,只相差了一岁,平日里走得最近,又同住一宫,常常在一起打闹玩乐,故而感情甚笃,几个年长的哥哥早已成婚,其他弟弟年纪小,也只有他二人最是无话不谈。
朱棣没有心情与他闲聊,只是问到:
“昨晚我交代你的事情,记下了吗?”
“四哥,我、我怕,要是父皇发现了,我可就惨了,四哥不如放个枕头在被子里,或是找个忠心耿耿的小宫人替替你……”
朱棣昨天刚被朱元璋教训过,并加强了他宫中的看守,勒令不许燕王出宫,否则宫人就要一同受罚,但今日因与徐懿宁有约,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设法再次出宫,只是需要五弟的协助。
“笨蛋,也不动动脑子,我宫里盯我盯得紧,怎么会看不出来人和枕头?宫人们再忠心耿耿,有几个敢跟父皇作对,冒这个险的?你干是不干?下次先生布置的功课,我可不替你写了,还有你逃课和小宫女厮混的事,我全都告诉父皇母后。”
“好好好!我…我干还不行吗。”
朱橚被四哥拿捏得毫无办法,心想自己实在是冤枉极了,但又想到四哥有自己的把柄,平时又对他颇为照顾,也就忍了下来.
散学后,朱棣与朱橚回到宫中,立刻开始实施偷天换日之计。
先是朱橚装模作样地拿起书本认真看起来,还交代任何人不许进书房打搅,又是朱棣回宫后立刻装病躺在了床上,二人计划趁无人之时,让朱橚代替朱棣躺在床上。朱棣与朱橚兄弟两人年纪相仿,所以连个头身形都相差不多,甚至于五官样貌也十分相似,只是一个稳重沉毅,一个轻佻放纵,眼神中也是不一样的情态,这计划听上去倒是可行的。
“哎呀!本王的头好痛,浑身都疼!”
朱棣故意捂出了一身汗,还用热水壶在手上、额头上都烫了一遍。
伺候燕王的内侍们纷纷围上前来,以为朱棣是受寒发烧了。
“你们都出去,本王要好好睡一觉,谁也不许进来,谁也不许打搅我。”
众人即将退下的时候,经验颇丰的老太监陈福看出了朱棣的不对劲,他平日壮如牛犊,不可能会轻易发烧,偏偏要叫太医来瞧一瞧。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陈福还特意吩咐人禀报皇后娘娘,说是四殿下身体不适,皇后爱子心切,定然不久就会赶来这里。
朱棣一听,一颗热忱的少男之心几乎凉透了,可无论如何反抗也没有用,把脉的太医扛着药箱已经在路上,马皇后也很快赶了过来。
“棣儿,怎么就发烧了呢?不会是昨晚没盖好被子吧?怎么都发烧了还不忘看书,快把手里的书放下。”
朱棣的计划被破坏,想到徐懿宁也许还在等待自己,也许被自己伤到心已经离开了,也许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失信的小人,向来沉稳的他,竟然急得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