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菩娘掩饰着自己私心,平淡的‘哦’了一声,好像她说这句话坦坦荡荡,只是情绪激动突然顺嘴说了。并无其他意思。只是,蒋菩娘话越来越密,越来越多了。
为了盖过这一段,蒋菩娘不得不拼命找话。
“我只是为章家哥哥惋惜而已。”蒋菩娘欲盖拟彰的说:“京城章家太霸道了,让我说你们族长当初就应该和他们分宗。也免得如今你们这些子弟的处处避让。”
章景同汗颜,说:“长辈的事,我不敢妄议。”
言多必失。
蒋菩娘一时别提多么懊恼了。她只是想扯开话题。一时间却啰嗦起家长里短来。不该不该,真不该。
倒是章景同见蒋英德妹妹一脸认错的模样,不禁宽慰她:“我知道蒋家妹妹是好心。”
虽然好心没好到地方。但总归她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章景同挺高兴他演的章询这么深入人心。蒋菩娘都这么信的话,那王匡德应该也没怀疑过。
章景同噙着笑说:“其实,我还年轻。先前是我自己想不明白而已……我不过是仗着自己少有才觉得自己能像当初的许六元,章首辅那样年少成名,步入官场。可以施展才华和抱负。”
蒋菩娘神色微松,似乎是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章景同长长安心。他叹了口气,望着鸭蛋黄的冷冬。
“……后来发现我不能,便难以逾越过心里这道天堑。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心里的魔障而已。我的前程不在这一朝,是我没有耐心。我自己等不了、不甘心。”
不知不觉,章景同说了实话。
章年卿十四、五岁就入官场。风雨二、三十年,到了退位之际。明明已经风云了半生,却还只是中年壮力之际。
少年成名,如何不让人梦寐以求。
若是不能便罢了,可若是偏偏有这个能力……但因头顶上的父亲、叔伯都在官场。不得不避其锋芒。
章景同只能自愈。他必须清晰的,慢慢的接受这个现实。他只能和自己和解。
终其一生而不可能。对从小万般没有不可能的章景同来说,确实是一大挫折。
他遗憾的是不是没有少年成名,而是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京城人人都喜欢他。喜欢他什么呢?喜欢嫁给他就是章家少奶奶,喜欢她生下来的儿子一落地就有个小章国公的爵位。
至于章时霖是谁,是鳖是狗是王八。她们统统可以不在意,当然也不需要在意。抱着小章国公在手,她们何须管丈夫如何。
没有人,因为章时霖是章时霖而爱他。
没有人,因为他是他而欣赏他。
章景同何其的孤独。他能抓紧的只有自己的姐姐、自己的姑姑岐周公主,自己的表兄弟杨英哲……谢翀太子,太复杂了。他们是君臣、是兄弟、是表亲。
章景同说:“我好像失言了。让蒋家妹妹见笑了。”他笑了笑,转身要离开。
蒋姑娘是个朝露般的女孩。
她轻轻地笑,欢快轻松的说:“章同景,男人的一辈子长着呢,少年未酬志算什么苦,福到中年来。也是一种恣意啊。你说的章首辅,许六员,诚然少年出名。可他们人生最灿烂的时候,搅在官场的漩涡里。你却能天地任我行,少年恣有游江山湖海,我要是他们,我才羡慕你呢。少年灿烂,中年酬志,晚年位高权重,岂不美哉?”
“你什么都有了。他们少年却多了一憾。”
章景同讶然。
他第一次听这种说法,不禁转身审视着蒋菩娘。
*
中午的时候雪停了,驿站拢了火盆过来,挨家挨户的送。
田绾少见驿站如此殷勤,不禁问:“雪停了,还送炭啊?”平日里雪停了,驿站都是偷奸耍滑的。
每年省下来的煤炭转眼就进腰包了。
驿站小吏笑的腼腆,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章景同驿站客房窗子斜斜透出一道阳光。
章景同刚习完柳公权的新碑文,走到铜盆前净手。他看身边的环俞,问:“穆陵所的人可有说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环俞偷笑着问:“穆陵所的人先放到一边。大公子就没点什么表示?”
“表示什么?”
章景同收拾好原拓纸,用镇纸压好。如玉手指修长认真,他指尖放慢了些许,显然是知道环俞在说什么。
环俞不是焦俞,但这件事真的太让他挠心抓肺了。“大公子,蒋姑娘是喜欢你吗?”
蒋菩娘的演技太拙劣了,入赘什么的,这种话暗示性太强。环俞愚笨,想装不懂都难。
章景同却一副自己没听出弦外之音的样子,太让人好奇了。大公子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
章景同道:“我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又不是姑娘,章景同对蒋菩娘所知甚少。如何能不慎重。
章景同慢慢地说:“就算她有什么想法,说来也不怪她。当初在王匡德那里,我确实引诱了她。”
雍容清贵的眼神,纯真认真,瞳仁倒映着她清影。
蒋菩娘是故友之妹,此事要慎重处理。章景同不忍弄僵他和蒋英德关系。
驿站中道口雪被扫开。
蒋英德大方打赏了驿站小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嘱托道:“烦请帮我送到咸阳书院。”
他们快到咸阳城了,总要让孟宜辉扫坑接待,有个准备才是。
陇东官道上,黄土飞尘。
王元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身旁一滩血迹。
家卓拼着朦胧一点光闯进树林里,任凭王元爱身边的大内高手如何追逐,都捕捉不到踪影。
半个时辰后大内高手回到王元爱身边。此时日落西山,王元爱已经独自坐起来了。他淡淡擦着嘴角问:“人跑了?”
对方笑道:“按少爷的命令,已经追丢了。”他望了眼日头,目光落向树林里道:“远远的缀个人在后面跟着,最迟三天就知道他会去找谁了。”
王元爱颔首道:“还有那个华亭县的章询,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