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子夜,尚没有消息传来。
蒋英德叫蒋菩娘先休息,叹气说:“菩娘,你先休息吧。这件事我会盯着的,我们四个人来咸阳,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三个人。”
说完蒋英德还是叹息,他并不赞成蒋菩娘用赵东阳遗物捞人,但如今事情已经做了,再谴责落得虚伪。
孟宜辉一去未归,也不知那陕西布政使司门前的小吏可曾难为人。
田绾揽着蒋菩娘肩膀,轻柔的拍了拍满是担心。
田绾说:“去睡吧。”
蒋菩娘倚靠在冬亭廊前,陷入沉思。
袅袅清瘦,斗篷棉袍灿金红喜庆颜色,叠放在座椅上。蒋菩娘穿着冬袍,娴静白皙,夜晚让她没有丝毫回去歇着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尽头终于出现孟宜辉的身影。
两个灰衣小厮伴随孟宜辉,停在水亭旁。
孟宜辉撩袍上来说:“蒋姑娘,樊大人请你去一趟。“他使眼色,示意蒋菩娘不要去,哭着装害怕。
蒋菩娘咬唇为难,她低声对孟宜辉说:“我想去。”
孟宜辉暗暗摇头,他低声言简意赅道:“布政使司水深,樊大人根本不认这个私章。我们另想办法,你别以身犯险。”
蒋菩娘问:“你后面那两个小厮是怎么回事?”
静静的跟在孟宜辉身后的两个灰衣小厮,低眉敛目。不像是来催的,也不像有善意。
孟宜辉咬牙低声说:“樊大人说,他不识得这个印章,不过你要是真的觉得你的朋友有冤情,可以亲自去找他陈冤。他身为地方父母官,还是会管一管的。”
蒋菩娘松了口气,欣喜道:“樊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更该去了!原本就是借赵先生印章当个敲门砖,怕布政使司衙门的人为难人。如今樊大人肯见我,为什么不去?”
蒋菩娘并不在意樊学勤认不认他给赵东阳的私印,蒋菩娘本就没想过利用赵东阳的人情。她迫不及待的要走。孟宜辉抓住她的手腕沉默半晌。
孟宜辉说:“你听说了吗,章询是和黄学有私……”
蒋菩娘无奈的近乎娇嗔,“孟家哥哥,你也信这种离谱的话?”
孟宜辉放开蒋菩娘,低头沉默。他心里想,要是章询真的好男色呢?蒋菩娘也不在乎吗。她就这样信章询,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无缘由的信。
孟宜辉又羡慕又嫉妒,拿蒋菩娘近乎无奈。他只能快步跟上说:“我跟你一起去。”
灰衣小厮送二人去布政使司府。
樊府就在陕西布政使司后面一条街,蒋菩娘被独自请了进去。
临走前,蒋菩娘才发现孟宜辉并不意外。他似乎早就知道了,只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尽量不要惹怒布政使大人,尽力即可。若是不行,我们只能等长辈过来处理。”
蒋菩娘从斗篷里递给手炉,说:“你在外面仔细,别受寒了。”
樊学勤正在书房抱着膝盖高的小女孩逗弄,蒋菩娘不知是布政使的女儿还是孙女,但是见状烛火下温馨,顿时感到轻松不少。没有了龙潭虎穴的恐惧。
蒋菩娘盈盈屈膝叩拜:“见过樊大人。”
樊学勤看了她一眼,让人意外道:“你就是赵东阳那个义女?”
蒋菩娘眸光愣了愣,吃惊有两层。一来孟宜辉说樊学勤不认私印,她原以为樊学勤不会提赵东阳。二来,樊学勤竟然称呼她为赵东阳的义女。
要知道蒋菩娘并不是赵东阳义女,当初连章询都误会她和赵东阳的关系。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樊学勤,却用义女一词精确总结了蒋菩娘和赵东阳的关系。
蒋菩娘有些感动,眼眶含泪,低声应是。
樊学勤声音沉厚,宽慰平和,他说:“赵东阳死的冤枉。王匡德病急乱投医,倒是糟蹋了自己一个左膀右臂。赵东阳的家人如今如何,你可知晓?”
蒋菩娘说:“我与赵家人联系不多,并不了解。不过如今尚且平安无事,只是不知赵先生问罪后,家里是否能保住。”
樊学勤逗弄着小女孩的小手,平平静静地说:“好。将来若是赵家若是有事,你记得来通知我一声。鄙人不才,在京城也识得些人脉。总不会让你义父断了根。”
说罢,樊学勤有些叹息的把小女孩递给乳娘,让人把她抱下去。这才正色看蒋菩娘。仿佛刚才没有什么不好见人的,现在才要问要紧话。
樊学勤关了门,问立在房间中央的蒋菩娘:“我有一事问你,你如实答我。无论你要捞谁,我出面帮你把他保出来,如何?”
蒋菩娘想到孟宜辉死沉的脸色,心里一坠道:“赵先生是想问陇东兵册的事,还是想问华亭补粮的事?”
樊学勤‘咦’了声,半晌才说:“果然如赵东阳所说,是个敏感又聪慧的姑娘。”樊学勤笑着坐下,请蒋菩娘也坐。
樊学勤说:“怎样,蒋姑娘意下如何?”
蒋菩娘屈了屈膝,陈恳道:“樊大人!赵先生是把陇东兵册托付给了我,可是我交到华亭之后,其余便什么也不知了。我是女子,有父母亲族,胜过没有。我知道的,还不如孟宜辉知道的多。”
樊学勤继续让她坐,不慌不忙道:“你不必怕,只说你知道的便罢。”
蒋菩娘忽而道:“朝廷主战扬威,陇东自顾不暇。王将军又想自保又想迎战,派赵先生去华亭和尹大人商量对策。却不知为何回来之后就动了偷兵册的心思。许是华亭怂恿……这件事孟家哥哥都不知道。大人若是肯搭救章询,他在孟德春手下做学幕,全程接待了林仁圃、赵先生,整个议谈期间都有他的身影。“
樊学勤听着听着就笑了,他问蒋菩娘:“原来你要救的人叫章询。”
樊学勤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道:“你说的人我听过,前些日子得罪了黄学。这些日子在咸阳书院做客,浙江章家的旁支。听说嚣张的很,在穆陵关犯了命案还敢大言不惭。黄学不敢触霉头,恭恭敬敬把人送到了咸阳书院。打听了底细,这才囚了起来。”
蒋菩娘忍不住辩驳道:“这都哪跟哪啊!樊大人从哪听到的这些离谱的话,十句里没有一句是真的。这话您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