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慕青桐院子里出来,相全脚步一拐,月下,一个白色人影静立,两人对视一眼,一点也不意外彼此的出现。
相全目光黑沉沉的,道:“连公子。”
连舟朝他微点了点头,下巴稍扬起,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道:“看你的样子,应当是有结果了。”
“是。”
他看着眼前的连舟,脑中忽然回到几日前,慕青桐还在昏迷的时候。
相全在那个时候短暂地清醒过一下。
那是个黑夜,他脑中还残留着慕青桐为了拦下他而昏迷的记忆,又带着几个零星闪过的四年前的血腥片段,头疼到几乎睡不着。
那个身形灵活到不行的男人发现他醒了以后,咋咋呼呼就走了,没过多久,连舟就过来了。
头疼到几乎要裂开,他嘶哑着喉咙问他,“你来做什么?”
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在温泉房中与殿下发生过的事情,再加上身体上的不适,他很难对连舟有好脸色。
连舟手上提着药箱,面色淡如水,道:“或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连舟,叶元纬的第四子,承蒙江湖厚爱,还有个名号是——九州神医。”
九州神医……
这四个字相全自然明白其中的分量,他知道慕青桐上次去乌州就是为了寻九州神医,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连舟。
药箱被打开,第一层放着一个针包,连舟将它拿出来打开,尖细的银针好似泛着光。
相全的目光只在那些针上停留了一瞬,但全身已经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但他只是沉默了一下,失去控制前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又出现在眼前,鬼使神差,他问:“你能帮我恢复一些记忆吗?”
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那个少年,潜意识告诉相全那不是他,但他的脑中却又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并且每次一试图回想,头就会出奇地疼。
但是他实在太想知道他的名字了。
“你确定?”
连舟黑眸中是有些莫名的情绪,而他整个人看起来疏离又冷淡,光是看这张脸,很难想象他在慕青桐面前的样子。
拿了一根银针在火上烧了一下,连舟语气中带着些相全听不懂的意味,他道:“你这种病一般都是在经历过巨大的精神折磨过后产生的,一般伴随的症状除了头痛和情绪难控以外,还会出现记忆缺失或者认知错误,不过你想不起来的原因除了受刺激太大,应当还存在一些人为,或许是不希望你沉浸于过去。”
“我可以用银针暂时封住你的一些穴道,期间会很痛,比你现在的头痛还要痛上数倍,并且如果想起来,你可能会因为那一瞬间的冲击而导致情绪再度失控,还有成为傻子的风险,你能接受吗?”
这个问题对于相全来说几乎是不用考虑的。
他闭上眼睛,那个跟他长着同一张脸却完全不同性格的少年又出现在眼前,不知名的力量始终在驱使着他,冥冥之中好似有一个声音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忘了他。
于是他道:“我能接受。”
闻言,连舟微挑眉,又道:“但是你需要给我一个帮你恢复记忆的理由,封住你记忆的多半是荆玉,他会这么做应当是受了青桐的指使,我不想做跟她相悖的事情。”
这一声青桐喊得极为自然。
连舟倒也是真心实意说的这番话,他跟慕青桐现在关系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突破,如果在相全这事上栽了跟头,岂不是很不划算?
更何况,他会出手救下相全,不让他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已经是看在慕青桐的面子上了。
相全语噎。
他在公主府这么久,倒也不是身上没点积攒,但他知道连舟应当是看不上那些金银财物的。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有种无形的气流似乎在两人之间涌动,相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布满沉默。
被烧过的银针这会儿已经完全冷却,见相全似乎说不出什么了,连舟便让他躺好,先用银针替他舒缓一下头痛。
但相全却没有依言,他看着连舟,硬朗的脸上有些苦色,道:“我想不到能与你交换的事情,但我总有种直觉,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与殿下也有些关联。”
连舟拧了眉,“你是想空手套白狼?”
他也没想到相全对恢复记忆的执念居然这么深,但连舟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尤其他已经说了,这一针下去到底是恢复记忆还是扎成个傻子还不知道,慕青桐现下也昏迷着,若是她醒来知道相全成了个傻子,后果连舟都难以想象。
相全沉默了。
他本就不是个巧舌如簧的人,能够想出到提起慕青桐来打动连舟已经是不易,但显然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并不足以打动连舟。
但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连舟感兴趣的。
好不容易寻到一丝机会,相全不想放弃,他努力地在自己脑海中寻找着,却越想头越痛,很快小麦色的肌肤上便浮现出一层薄汗。
眼底也开始充血,连舟看他这好似又要发狂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
“冷静点。”
相全若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舟也不会站在这里,神魂好似凭空升腾而起,在虚幻的光影中穿梭了时间,回到了过去。
少年郎再次出现在眼前,他扬着头,轻声说着什么,相全看不真切,但他努力地分辨着。
“古,古蔺……?”
相全浑身是汗,他抓住连舟的手,在短暂地清明中,急促道:“我知道了,古蔺骗了殿下!”
他瞪着眼睛,“替我恢复记忆,骗局,有一个骗局!”
回忆在这里断了层,月光下,相全看着连舟走到一处昏暗处便准备与他谈事情的样子,硬邦邦地上前,道:“跟我来。”
似乎是怕连舟多想,他又压低声音解释道:“殿下院子是巡逻的人最多的地方,暗处的眼睛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在这方面连舟远不及他有经验,所以他只是跟在相全后面,跟着他一起七绕八绕走到一处完全僻静无人的地方,又看着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