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当然是天大的事了,”陈粒夏笑着说,“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她看着陆与泊的表情,总觉得对方最近也是挺倒霉的。这么骄傲的性格,被她接连怼了好几次。
打工人的求生欲告诉陈粒夏,如果自己再不给他一个甜枣,他可能真的把她炒了。
于是,陈粒夏抽了一张干净的纸巾,擦了擦桌子对面的木质板凳,然后又抽了一张,铺在上面,歪头看着他说:“坐?”
陈粒夏发誓,她只是装作客气的样子,客气一下。毕竟,以陆与泊一贯的脾气,根本不可能纡尊降贵坐在这种地方。
可是现在,就算是他一直皱着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也坐在了她对面的凳子上。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穿透了桌上饭碗中飘起的热气,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她:“为什么不去。”
“嗯?你说宴会吗?”陈粒夏将目光从饭碗里挂着诱人红油的午餐肉片上移走,落在了桌子对面那人秀色可餐的脸上,叹了口气,然后说,“你都看到了,我今晚想吃点好吃的。”
陆与泊扫了一眼她面前的食物,没说什么,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陈粒夏秒懂,生活精致的资本家当然理解不了打工人对垃圾食品的热爱,她说:“下午我的态度也有问题,但是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二三十天心情不好嘛,你理解一下,不过,做女伴这种事,以后你还是饶了我吧。”
陆与泊:“你什么意思?”
陈粒夏:“就是……你不喜欢我吧?陆与泊,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吧。”
她答非所问,但是语气里却是万分的郑重与认真。
重复了两遍的话语,没一句都截然不同。
第一句式疑问的语气,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但是很快就加了一句陈述语气的话,像是否定了上一秒那个等待着答案的自己。
陆与泊似乎找到了某个关键点,反问她:“是因为陈家的事?”
陈家破产的根本原因,就是由于流动资金周转失误,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如果陆与泊当时能够施以援手,陈家还有一丝丝撑过去的可能性。
可是,这对于陈粒夏来说,根本不重要。
“你误会了,”陈粒夏摇了摇头,继续说,“其实我们家破产这事儿,对我来说挺好的。我和你订婚是我父亲主导的事情,他破产之后,我倒是松了一口气,总感觉栓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断掉了,突然变得自由。”
“你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是个合格的‘未婚妻’,这个人没有自我,是你的所属物,就像专门为你定制的西装,你需要我,但并不是非我不可。”
“当然,这可能不是你的问题,从我父亲有意让我们订婚的时候,我就开始被人教育成你的‘西装’。”
陆与泊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中国话。
他想了想,然后对她说:“我没有把你当成衣服。”
“衣服只是一种比喻啦,”陈粒夏笑着说,“你也可以理解为那种……小说里的‘金丝雀’?总之,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陆与泊:“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陈粒夏突然被问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里麻辣烫的香味飘了进来,热辣的味道深深地刺激了大脑皮层中的嗅觉神经,那些神经细胞甚至已经开始兴奋地尖叫了。
陈粒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成为一只猪。”
陆与泊突然想把她的脑壳掀了,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麻辣烫。
陈粒夏继续说:“做猪,就不用为了减肥天天吃草,晚上熬夜追剧的时候偶尔搞一点啤酒小龙虾,走路的时候不用踩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闲着没事还可以不顾形象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啊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带着控诉的口吻说道:“再也不需要为了参加什么狗屁的晚宴饿肚子一整天,只为了把自己塞进瘦得要死的礼服。”
波伏娃曾说,女人并非生来就是女人,而是被社会塑造成女人。
她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耳边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要求。
你要有A4腰,你要有托鸡蛋的锁骨,你要有铅笔腿,你要有很多很多被人定义为“优秀的女人必须要拥有的东西”。
这个道理,陆与泊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才慢慢意识到它的存在。
而现在,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陈粒夏为什么想成为一只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陈也太有才了!”
武明森坐在沙发上,听了陆与泊的复述之后,笑得直不起腰。
陆与泊甚至怀疑,他可能下一秒会从沙发上滚下来。
“你的新剧本好像还差点钱,”陆与泊抬手敲了敲桌面,看似大公无私实则蓄意报复地提醒着他,“不想开机了?”
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武明森光速认怂:“爸爸我错了。”
说完之后,他还形象地用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比划了一下,做出拉上拉链的假动作。
可是,无论他的求生欲如何旺盛,那颗想笑的心也是捂不住的。
这就好比,当你面对一只即将开屏的孔雀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毫不犹豫地扯掉了漂亮的孔雀尾羽。
那感觉,疼痛中带着酸爽,只是听着就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现如今,被拔了尾巴毛的孔雀……啊不是,是被陈粒夏拒绝了彻底的陆与泊,此刻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
他面色平静,双眸深沉,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可惜交握在办公桌上的一双手,关节微微泛白,暴露了他此刻不够平静的心情。
武明森问他:“后来你没再说些什么?比如告白之类的?”
陆与泊说:“我说了两次,我允许她和我谈恋爱。”
武明森翻了个白眼,顺便不耐烦地吹了吹自己脑门上的刘海,然后说:“……兄弟你讲实话,你是不是很喜欢单身生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恨不得以头抢地:“拜托你清醒一点啊这算哪门子告白?!你在跟你的秘书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