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红色的帷幔从房梁上倾斜而下,偌大一个将军府被喜庆的氛围层层晕染,其间锣鼓喧天,喜乐声声震耳欲聋。
魏韶歌在这轰鸣的动静里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怎么还紧张了?”身边的人忽然偏头问。
韶歌故作镇定地瞧他一眼,“谁……谁紧张了。”
他笑了,将牵巾拉起来一点儿,“这是谁的手啊?抖成这样了!”
“你取笑我!”韶歌被人看穿,脸上像是有火在烧。
“怎可能?”他将红绸系成的同心结往自己处拽了拽,“不信你仔细看,我的手也抖着呐。”
韶歌话里终也带了笑,“司徒少将军沙场拼杀战功赫赫,竟也有紧张的时候?”
司徒申:“少将军大将军,不都是凡人一个?再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我娶的可是公主!东安万里方圆内最尊贵的小娘子,怎能不紧张?”
将军府很大,从门口到内堂的路很长。
这是陛下为安朝唯一的嫡公主与新立战功的少将军婚仪特赐的宅院,由太子殿下亲自选址督建。
今日安京城中万人空巷,更有南北八方的人赶来,专为了瞧一眼这公主出嫁的排场。
从长乐宫中向外,公主的嫁妆绵延十里而不绝。自将军府到京畿大营,兵士披坚执锐,渐次排列成铜墙铁壁,为这一桩喜事保驾护航。
终于进了内堂,韶歌将团扇向下挪了挪,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笑着看过来的将军和夫人。
心中念了太多年的情景就在眼前。
韶歌有些怔忡。
这一瞬锣鼓喧嚣都倒退而去,她耳鼓中只剩下隆隆的心跳。
“别怕,”他出言提醒,韶歌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片刻。
“……嗯。”
“韶歌,咱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他眼光撒下来,柔和得要命。他伸出手去,微微扶着韶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臂,将她团扇往前托了几寸。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韶歌,此后我们是夫妻,”他道,“此后咱们走的都是最光明的路途。”
“嗯,”韶歌红了眼,她狠咬了下唇,叫泪别在这时刻落下来,“最难的都过去了,长嘉,以后咱们都是好日子。”
他笑着点头,他们同步往前,走向他们一路颠沛应得的美满结局。
“不能嫁——快停下!”
人群中一通骚乱。
魏嫣慌忙转头,司徒申一把将她揽在身后,同心结落在地上,团扇啪嗒一声摔折了扇柄。
“陛下有令,传召韶歌公主即刻回宫!”
火红的帷幔轰隆坠下,雕梁画栋在这一瞬间倾塌。
礼乐变调,庆贺的熙攘逐渐尖锐和可怖。
魏韶歌再睁开眼睛,将她护在身前的人早已经不见。
凤冠霞帔零落成泥,她乌发坠在地上,衣衫破旧鞋履泥泞,她像是奔波了几万里。
鲜血、冲杀的叫喊声和大火。
轰然冲进视野。
钢铁融化成红色的水流,将满地鲜血灼烧殆尽。
这是杀局,是死亡的宫殿,是黄泉倒流进了人间,是地狱的鬼火将一切的生都摧毁。
“——韶歌!!!”
他喊。
“韶歌,你要活着。”
声音来自千万里之外,魏韶歌却听到了。
眼前一片漆黑,烈火中滚滚涌出是彻骨严寒,她坠落在无尽深渊冰窟之中,他不可能来救她,这一回再没有人来救她——不!
她拿起剑,她冲向燃烧的东宫。
这里遍地是火油的气息,顶着火的人四处逃窜,宫门在她背后重重关上,再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哥哥——长嘉——”
她喊着,她将刀剑横在面前,她不顾纷飞的火和充耳的啸叫,不顾浓烟和逼人的热浪。她的身上太痛,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但是她不能后退一步!
因为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魏韶歌想要死在这一天,这是唯一的机会。
“韶歌!”
是他的声音!
他飞扑过来,带着韶歌闪过坠落的横梁。就在这一瞬,身后的宫殿中传来巨响,轰隆声中屋脊倾塌,三层阁楼化作齑粉,火光滔天!
“……长嘉、长嘉你——”
身上的人重重将她压在地面上,魏韶歌太痛了,这痛叫她几乎晕厥,可她甚至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她摇晃身上的人,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喊他的名字!
可再没有回答。
耳边没有他的气息。
她最熟悉的胸膛——再没有他的心跳。
那些鲜活的、美好的,生命中唯一值得赞颂的关于他的一切。
都结束了。
“韶歌。”
他说。
“近来朝中时局不好,我不能时时回家,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明枪暗箭我已习惯,但这次恐怕不同,只怕泰山倾塌、洪水猛兽。”
“不论发生任何事,请你不要担忧,保重好自身,他日风平浪静了,我们补上婚仪,将这些烂摊子甩给你兄长,我们去逍遥自在。”
“你还没出过京城,我带你将东安逛个遍!咱们去南边看海去北边看山,我们跨越大漠去圣城拜留别。以后再没有宫廷,再没有规矩,再没人克扣你的银钱,我们去做生意,你想要红的粉的黄的罗裙我把成衣铺子都包下来给你!”
“你得活着,韶歌,”他说。
“为了你这条命,我千辛万苦,就当是为了我的心血,给我个面子,你好好活着。”
欢愉的、炽热的、浪漫的、天真的。
一切。
旋转着在冰雨浪涛中裹挟着旋转着、撕扯着、颠簸着,终于冲刷到再触及不到的角落之中。
心门被牢牢封锁,随之禁锢的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姑娘。
这是魏韶歌的人生末路。
她的兄长魏暄乃是当朝太子,她自出生起就有无尽权势泼天富贵。她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