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司徒申是辅国大将军幼子,他们少年相识、青梅竹马,感情虽有曲折却从未相互辜负。
她这一生平安顺遂,在庇护中活的太好太好。
政通十九年阴月廿四,她赖以生长的屋宇倾塌,于是魏韶歌就被砸死在原地,再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
……
“公主殿下醒了!”
魏嫣是被这一声喊醒的。
在此之前她只是睁开了眼睛。
灵魂游移在另一个世界,苦苦搜寻,想要追随另一个人的脚步,赶上奈何桥上按次轮排的长队,就算牵不到他的手,也祈愿垫脚时候能看到他的肩膀,总归要有个念想,不然这泱泱人世间,当真不值得她走这一遭。
“殿下,您说句话吧,”碧娘膝行到魏嫣身边,伸手去拉魏嫣的袖子。
魏嫣便像是个木偶一般,随之晃动。双眸中透出死寂的白,唇色乌紫,面颊和眼窝一起凹陷下去,高耸的颧骨不若活人。
“殿下……起来吃点东西吧,”碧娘的眼泪落成了线,“喝两口温水也是好的啊,自打殿下从宫中回来,已经枯坐了几个日夜。就算……就算殿下想舍了自己的身子,多少也念着……念着……”
听到这,魏嫣的眸中终于有了一点点亮光。
她手臂用劲儿,想要支撑起身体。
“快,快传太医!”碧娘扑上去扶住魏嫣,一面转头去喊,“再将吃食都端上来!”
“碧娘……”魏嫣洇了一小口水,干涩的喉咙终于能够照常吐字,“碧娘,别慌,我无事。”
她牵扯嘴角,看上去好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
“别担心,”她拍了拍碧娘的手,“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活着。”
“公主……”
“我不能死,”她看着碧娘,逐渐笑起来,“你不知道,我前日进宫,每个人见到我,都像是晴天白日见到了厉鬼。”
她中气不足,每说一句都要喘上两口。
可碧娘却觉得眼前这自己看着长大的公主,忽地变得如此陌生,此刻当真气势骇人,碧娘就像被扼住了咽喉。
“我的父皇,要隔着屏风,熏着去屑避秽的香料才能跟我说话,”魏嫣笑出声,“我的的母后……他们根本不让我靠近椒房殿——也对、也对,母亲变成今天这样,不都是因为我吗?我一个满身厄运之人,又怎么能继续去给他们这些尊贵人沾染晦气?”
“公主、公主!”碧娘被下得跪在地上,将脑壳敲得咚咚响,“不是这样的,公主,小人自幼陪伴公主,公主乃是纯善之人,所谓克伐之命不过是——”
“不过是……”魏嫣把话接过来,戏谑着,“不过是……事实罢了。”
啪嗒一声,一滴泪掉在地板上。
“也好,这样也好,”魏嫣站起来,不顾背后,自到了窗边,仰头去看苍天。
天气可真好,微风拂面不算清冷,艳阳高照又不晒人,就像是她出嫁那一天。
层层喜服摇曳拖拽在青石长廊上,他牵着她的手,跨过门槛,跨过火盆,又跨了马鞍,跨了生离死别,和万水千山……
“碧娘,你离开吧。”
她忽然说。
“我要走了,只我一个人。”
“公主——”
“我亲近的人,都离我而去,”她缓缓闭上眼,“这样多好,我再也不必怕。”
“还有什么可顾忌呢?”她笑着,发自内心的,“魏嫣回来了,魏嫣是从黄泉里爬出来的恶鬼,魏嫣……要开始复仇了。”
“公主……”碧娘趴在地上,她被眼前人陌生的模样彻底震碎,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公主殿下……您究竟要……”
“是啊,我该做些什么呢?”魏嫣喃喃道,“如今是太子新丧,举国大哀的日子。”
“公主……”
“刚好,总算到我嫁人的时候了,”魏嫣认真道。
碧娘整个人僵在原地,根本不知今是何世。
疯了……
她只能在心里咆哮,公主……她看了十几年的公主……太子殿下的掌中宝,司徒将军的心头肉……她和她那悲哀的娘一样,都疯了!
政通十九年仲夏。
东安嫡长公主魏嫣册封平阳公主,远嫁千里之外的斯兰国。
此时距离东安太子新丧不足一月。
关于此公主有诸多传闻,离奇故事从安京流向四面八方。天下臣民一面感叹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对于自己的女儿,竟然无情冷酷至此。
另一面……
都不约而同地担忧起斯兰国王切里斯·翰约斯顿的健康和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