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门,白云白轻轻一提袍角,干脆利落地跨过了门槛。
“今儿爷要最好的茶,”白云白进了门,径直便往楼上去,他边踏着楼梯边回头交代,“至于曲子……沈郎得空?”
他顶着一张异域的脸,安京话说得却口音醇正,挡住视线,像是已经在这皇城之中生长了几十年,身躯骨血早就化在这繁华里。
“可不巧,”小厮陪着笑,“沈郎刚被点了去陪贵客,这会儿还真腾不出空来。”
白云白笑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身回眸,“多贵的客,说来给爷听听。”
小厮猫腰疾走了两步,捂着嘴对白爷到,“户部尚书的独女!今儿过生辰,在咱们茶楼包了整层,请来了满京城的贵女——您说,咱们楼主也真有魄力,就这个阵仗,也只教柳郎去弹两首曲子!”
“这可是户部尚书!他家的宴请,在他人处,莫说是两首曲子了,就是二十首、两百首,谁人不是上赶着去弹,他可倒好……”
“你个小孩儿眼界忒浅!”白爷在人脑门儿上玩笑似的一记暴栗,“要么怎么满京城就你家茶楼最赚钱呢?你也不想想,连户部尚书家都只是捞着了两首曲子,他日若是有人得了三首,岂不是能吹上半年?”
小厮捂着脑袋,眼睛倍儿亮,“哎呦我的白爷啊,您这一下可是将小的给点醒了!”
白爷呵呵背过手去,继续上他的楼梯,“且看着吧,不肖两年,你家柳公子,就能成了公主的座上宾咯!”
上了顶层,又拐了几拐,白云白进了一个隐秘的包间。
进门先是个偏僻的厢房模样,虽说地段不好,小桌小椅倒也精致,房中无窗,店家却专在墙上开了个窗户大小的洞口,内里燃上烛灯,外头衬了窗纸,还有一两拳宽的汝窑瓷瓶,叫幽幽银光映衬了摆放过的当季鲜花。
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更有巴掌大的博山炉燃着,幽幽香气氤氲而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儿叫人觉着此间天地开阔,当真是,陋室德馨。
白云白环顾了一圈,唇边噙着笑,“你们楼主啊……真是无处不用心啊。”
小厮也走到屋中,“这不过是咱们清风茶楼中最简陋的一间了,白爷这样说,是折煞咱们。”
白云白啧了一声,抬腿便走到了屏风之前,“要我说啊,你们楼主这就是抠门,这样一点点的地方,竟也要拿出来待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厮道,“咱们茶楼近来愈发火爆,有多少贵人千金一掷,只是为了在咱们厅堂之中稍坐,听一耳朵沈郎的琴音……类似这样的小屋,依着咱们楼主的性子,从前肯定是嫌寒碜的,但是……”
“但是谁又嫌弃钱少呢?”白云白哼了一声是,伸手推了屏风上几个定点,只看得屏风缓缓沉降入地底,眼前墙壁从当中漏出一个升降梯的轿厢来。
“我要是有一个清风茶楼,我必定连那地下三尺都掘出来待客!”
小厮站在原地,对白爷招手道,“爷您稍等,里边已经备了上好的茶水,咱们楼主去柳郎的局子上招呼一声,稍后就到!”
“不着急,”白爷已经站上了升降梯,“左右白爷这桩生意,也是急不得的。”
……
“白……云白?”
“他是艾米拉的外甥,真名叫柏耶·迪卡图”切里斯道,“白云白是他给自己取的安国名字。”
虽然切里斯说得言之凿凿,但魏嫣只是觉得不靠谱。
“我需要再确定一遍,切里斯,”她揉揉眉心,“你口中这位‘白先生’,他和我的年纪一样大。”
“准确地讲,”切里斯送检,“他比你小两个月——”
“这不是重点,切里斯,”魏嫣扶额,“你方才对我说,这个人不但神学造诣极高,而且还是你探听东安和赤狄消息的……耳目?”
切里斯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魏嫣:“……”
魏嫣:“不是我不相信你,切里斯,就算是我,十九岁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当然,可他十九岁时就能独当一面,”切里斯道,“四年前在欢迎的晚宴上,你的父亲还特别召见了白云白,询问他关于斯兰神学的问题——你当时就在宴会上,不是也没记住有这样一个人?”
“我——”
宴会上有八百个人呢!魏嫣心道,再说当时她满心满眼都被一个人填满了,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斯兰的使臣?
“我没有瞧不起谁的意思,”魏嫣道,“只是……白云白只是一个人,他就算真有和你的神明沟通的能力,在东安的地界上,他最多算是钦天监中的一个臣子,又能做什么?”
不得不说这场景有些滑稽。
切里斯拿出讳莫如深的珍宝,魏嫣却像是在看笑话。
“你这句话里面,全都是谬误,”切里斯却也不着急,他慢悠悠道,“白云白有没有和神明沟通的能力我不知道,但是在阿尔弗雷德进入皇家机械学院的神学部之前,白云白一直被认为是斯兰神学的新星,拜留别中所有和神学有关的集会沙龙,都以他的出席为荣。
另外……前任大主教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似乎一直都非常喜欢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和艾米拉的亲缘关系——那甩脱不掉的皇室身份,他早该进入教廷,作为大主教的接班人来培养。”
切里斯的语气轻松,但是魏嫣却明白,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斯兰,成为主教的路和进入皇家机械学院神学部的路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做主教只要将自己的全身心奉献给神明即可。研究神学,却是从神明降临人间之初的第一个传说开始,一直钻研到教义中的字符和标点中传达的在字面以外究竟还有几层意思。
学者们是不会将自己对于神明的信仰和自己的学术混为一谈,他们的使命是给世间的一切问题一个“解释”,明晰神明经过怎样的苦楚成为神,人又如何通过修行和神明的指引而走出人间的苦痛。
匍匐在地上仰视神明的人是无法成为神学者的。而神学者在融会贯通之前或许也无法将全部身心交付给神明。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