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歌将颗糖豆一样的东西抵在自己唇畔。
“一定会好起来的,碧娘,”韶歌认真道,“便如那天在椒房殿之外……”
她闭了一下眼,血腥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但也许是因为屋子里实在太暖和,她并不觉得可怖。
“哥哥和我说,那个太监没有死,这辈子却再也看不见了。他被驱逐出宫,这样的人还能活多久,其实并不难猜。”
“他会咒我、怨我一辈子的,”韶歌说,“一定会的,但是我不害怕,因为我没什么做错的。”
“可我当时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了,哥哥会因为我暴力的行径彻底厌弃我,父亲会把我驱逐出宫,一切都完了,”韶歌说,“可后来呢?”
“哥哥没有怨我,他隔天就接我出宫,他去父亲那跪了好久,叫魏照月禁足一个月——碧娘,你也知道的,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我没有被‘两边各打一巴掌’。”
“后来呢?”她说着,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哥哥来陪我的时候也多了!我还认识了司徒,我第一次知道宫墙外面长什么样子——我还骑了马!”
“你还骑了马?”碧娘的眼睛瞬间瞪大。
“……不重要!”韶歌理直气壮,“碧娘,你看看我,我现在的生活是新的!我才发现原来,鸣乐阁和东宫之外,还有好多好多的蓝天,好多好多的土地,我们终究要走出去的,怎么能为眼前的黑暗日日叹息呢?”
她说的飞快,像是连珠的雨,叫碧娘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还是……韶歌吗?
这还是那个她陪伴了许久的,身世凄惨到无以加复,运气坏到地底下的公主吗?
这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她有过什么见识?可她说的话却好像一提热水浇透了碧娘那早早被封闭起来的心窍。
是啊。
她是地位最尊贵的公主,她的兄长注定会成为君王!人生这一场逆旅,她从最开始就站在了最顶峰,若不经历些坎坷,又叫人间苍生万物应当如何?
就算是被欺侮打压又怎样?
韶歌可曾有过一刻被压弯了脊梁?
她的心早不是幼稚的孩子,她看清太多利害荣辱、是非曲直,她比谁都要明白她的喜恶,绝不会被尊卑王权轻易左右。
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哐——”
窗外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
听起来像是瓦片被吹落的声音,却又夹杂着木头断裂声。
后院几只休憩着的麻雀被振飞,转瞬满耳朵都是扑棱翅膀的哗哗声。
“……公主莫怕,”碧娘道,“许是……积雪被风吹掉了,我去看看。”
韶歌的眼光一直看着窗外。
虽然层层窗纸之外,她并不能瞧见什么。
她迟疑地点了下头,却在碧娘抬脚的一瞬将她拉住,“我……我和你一起去,碧娘。”
“……公主还是别动,”碧娘的心悬起来,虽说长乐宫中保卫森严,但今日是出席,守卫大多集中在紫宸殿附近,若说混进来一些不怀好意之人,也不是不可能。
更别说……这可是鸣乐阁!
在这皇宫之中,就算直到现在,想要韶歌出事的人也不在少数,她顶着那命格带煞的传闻,不知道触了多少人的忌讳,总觉着自己人生以来诸般不如意,全都是因着个高不可攀的公主殿下……
“要么我还是去叫两个太监……”碧娘说着,转念一想,又觉着万一要是有人里应外合,那再叫个男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公主还是待在此处!”她高声给自己壮胆,“我只去查探一眼——”
话未说完,两人忽地抱在一起,因着外面响起了清晰无比的脚步声!
必定是个人,踩着后院未来得及清的积雪——他就朝窗子来了!
“……啊——”
碧娘脚下一软,轰地倒在地板上,也顺便拉倒了韶歌。
韶歌本没觉得多吓人,可是碧娘这么一喊,她的心也咚咚乱跳起来。
窗纸上映出人影——那大胆狂徒竟还拿着灯笼!
韶歌随便扯了什么东西在手,瞄准窗上的人影,咬紧牙关对自己念别怕别怕别怕别怕……
窗户猛地从外面被拉扯开。
一个脑袋伸进来。
随后的才是灯笼。
只见他将手中一个盒子撂在地上,旋即伸长了胳膊去拿了支窗的棍子。
冷风从窗缝中灌进来。
司徒申一脚已经跨上了窗台,抬眼时候才发现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姑娘。
“哎呦呵,”他拍了两下胸口,好像他才是被吓到的那一个。
“……”司徒申看了看眼口瞪得一般大的碧娘,又看了看有些愣住的韶歌,“……都在呢?”
“……”
直到司徒申已经整个人进了屋子,碧娘还在地上没有起来。
“好了碧娘,没事啦!”韶歌伸手去拽,遗憾没有拽动。
“公主你……”碧娘僵硬地转头,“你怎么看起来还……有点高兴呢?”
“我就是很高兴啊,”韶歌唇角扬起。
“我……”碧娘生生忍住想要劈头呵斥那浪荡小子的心,心里念了八百句大过年的别因为这种人坏了公主的兴致……但是明天、明天!她必定要去和太子殿下说清楚!这种人一定要严加看管!千万不能叫他这肆意妄为毫无规矩的散漫样子带坏了公主——啊!!!
“我去……泡壶茶,”碧娘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阿碧姐姐?”司徒申道,“这么晚了您还冲茶?”
“……要守岁!”碧娘恶狠狠道,“你管得着吗?”
语罢转身离去,步履匆匆惊起尘土无数。
司徒申见自己叫人生了不小的气,扬了扬眉,他将食盒搁在桌子上,转身去将窗子阖上了,走回来的时候从腰间摸出一支梅花来。
“外面的雪这么大,你院子里的梅花却开了,可见此处非同寻常,乃是世外宝地,”他说着递给韶歌,“这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