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年起,兵部战报已经来往密切,军备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边郡,新年时候回到安京述职的边关将领悉数匆匆返回。
这一切对关系户司徒申和祁澈这从军之人来说当然并不是什么秘闻。赤狄年年演武,十年来也不是全无冲突,但是此次局势究竟能危急到什么程度,大部分人、乃至于皇帝都认为,是司徒文康在小题大做,风波也许会有,但绝不至于让人过分担忧……
可魏暄全然不知。
“殿下去岁已经束发,”司徒申道,“按照常理早应该进御林军任职,接手军部事务,可殿下忙碌于六部琐事已经半年有余,年初更是直接栽进了礼部,连军事动向都无从听闻——殿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我司徒申来提醒吗?”
听到这,祁澈也站不住了,他往司徒申边上扑通一跪。
近些年边境安定,皇帝重文抑武的心思很明显。早年动荡之时,太子直接送去司徒文康的府上学武艺兵法,满朝文武无人置喙,如今要公良墉这个和军事算是沾了一点关系的人到东宫去参与讲学,却拖了几个月的时间不能敲定。
越是安定年岁,皇帝越是忌讳兵权,太子早在黄河治水的时候还曾经统领两州兵政,回了安京却只能终日在愈发夸张的繁文缛节中消磨……
“这些话不用你来说,”魏暄冷语道,“这根本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事情。”
司徒申:“不应该吗,殿下?连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不想,就甘愿被人摆布吗?”
“被谁摆布?你说的那人是我的父亲,他是大安的君王!”魏暄道。
“是!”司徒申蓦地硬气起来,“我说的就是陛下,就是你的父亲!”
魏暄:“你——”
司徒申:“我就是不甘心他的摆布,就是不甘心莫名其妙的承受生死,而连挣扎的希望都没有。”
“司徒申……”魏暄的精神都要被震碎,“你究竟……在说什么——”
司徒申:“殿下难道不知道我四姐究竟为什么要在安京出嫁吗?周思博是登州的参将,周家和祁澈本家祁氏就是姻亲,在北边威势最巨的三家,因为这一桩婚事会被联系在一起!”
“所有的话都要说的这么明白吗?”司徒申看向魏暄,他总是觉得他们没有分别多久,他以为他此次回京的谋划,太子都应该心中有数才对,可现在太子瞪着眼睛看他,茫然地像是个孩子。
司徒申:“……陛下要把我爹留在安京,他还想把我司徒氏的家眷全都留下来,母亲、二嫂和我四姐姐……还有我。”
他说着和祁澈对视一眼。
祁澈虽比司徒申和太子两人都大了一些,往常对这司徒小儿的行径也不甚赞同。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和司徒申一样,都是被家族留在京城的……掣肘。
司徒氏起家很晚,虽也算世代从军,但直到司徒文康和二子司徒捷在登州打出名号,才总算跻身世家新贵。至于周氏和祁氏,先辈事迹轻易都能追溯到先祖时代,在大安的根基不可谓不深厚。
“殿下,行军守疆之事,他人可以不懂,但是你不能,”司徒申道,“黄河一别已有三年,我不知道老太傅去了之后究竟是谁在教导殿下,但今日见殿下对军事如此茫然,我……”
司徒申提及太傅,魏暄的心猛地被痛苦击穿。
老师离开之后……他只是坐在东宫里,听父亲安排的各式各样的老师,来讲经史子集,讲礼法规矩,讲治国爱民,也讲修心持身,可事实上,再没有人告诉他该往何处去,该做什么人。
“殿下!”司徒申两手重叠于前,朝向魏暄,“我今日说这番话,做这番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义,只是因为惶恐。或许他人说军事不明也能做好君主,或许又有人说边郡五州军费冗巨,毫无必要,甚至——我爹已经封侯,早该卸甲返乡,颐养天年,可现在边郡战火一触即发,他再打下去,应当多遭受多少猜忌?往前一步是封无可封,往后一步,是深渊谷底、死路一条……我怕、我怕您轻信了哪一句——那我应当怎么办?殿下,司徒申能依靠的人……只有你啊。”
魏暄向后踉跄了一步。
司徒申的话是一记警钟,生生敲在他头脑里。
——他有多久没有做过决策了?他早习惯了按照吩咐办事,他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可他究竟想没想过,这事情办了,到底有益有弊,对民如何,对百官如何,对自己……又如何?
这并不只是司徒申说出的话。
时光回溯到三年之前,这些都是老太傅早对他说的话。
他从沉溺伤心到绝望麻木,他的心已经多久没有跳动过了?
“是……”他喃喃,“我不是我自己,我要……撑着你们,撑着安京,撑着黎民千万、良田无数、边关长城。”
魏暄的眼眶湿润,这一瞬他好像找到了年少时候的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老了,现在他终于把丢失的活力寻找回来。
“阿申……”他覆住眼,“这些事,你本可以不做,今日的话你本可以不说,你明知以我们的情谊,你不论到何时都会是安全的。”
“就是因为,我与殿下的情谊,”司徒申道。他的眼睛早就红了,太子眼光中流露的伤,像是冰雪消融大地春色,又像火山劈开,岩浆横流。
他说:“三年前太傅病重,我从登州赶过去,到的那一天瓢泼大雨,人刚刚走到堤坝上就遭遇塌方,我埋进废墟里,是殿下带人刨了两天才见天日。”
“我那时候连气都不会喘了,大夫看都没看一眼,都说别救了——要不是殿下……”司徒申说着,也有些哽咽,“殿下没日没夜地守着我,司徒申早死了。”
“老师离去前叫我好好照顾殿下,我磕了头答应他老人家,可此次回来我却发现我什么都没做好,”司徒申说着终于掉下眼泪,“殿下的身子并不好,一国储君忍饥挨饿,根本无人照料,家中母亲和妹妹多遭苦难,我半点也没有帮上,现在更是终日沉溺在繁杂琐事之中!这不行,殿下,老师的学生怎能做任人摆布的木偶?”
“是我……”魏暄说,“是我想逃了。”
“阿申,”他道,“老师走以后,我忽然觉得他曾为我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