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太远、太累,我想逃了。”
他举目四顾。
地道之中,前后都是黑暗,四方都是泥土。
其上的东宫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向西十里,富丽堂皇的长乐宫中又有什么区别?
他没了向上拎着的那人,他向下坠落着,他想或许这样也不错,他把自己装在这个名叫“循规蹈矩”的盒子里,再造出个相同的盒子来装别人……比如韶歌。
他不必看百官,不必看黎民,他就在这套名叫“君权”的亭台楼阁之中一生一世——这不行!
君主则能封闭视听!
他想到老师的话。
只想自己活,魏暄,这永远是臣,你不能做这样的人,你从生来便是君。
一人活者活一人,为天下活者活天下人!太子殿下!起心动念之间,乃是民生盛衰,万民存亡!
——殿下!
——君王有无能窃国者,有无耻屠民者,亦有庸碌者,亦有创世之君!殿下,想要做那一种?
他想起来了,他说他要做创世者。
他要积弊除尽、新政遍野、百姓安乐、天下太平!
老师说好,老师不要你将好事做尽,老师只想你永葆这一颗心。天下利弊相生,便如阴阳互相平衡,不可能尽善尽美。只要殿下永走在这条为民为公的路上,大安便可如春日之苗,满怀生机,永不衰败。
这一丝生机,到今日终被他寻了回来。
向前一步,找到此春的第一声惊雷,或许便是那日夕阳下的东宫之外,他看到司徒申拉着韶歌,妹妹面上是自己都未见过的欣喜。
恍然明白原来自己这沉沦不光叫自己一人停滞不前,更深深地害了韶歌。
“地宫之事,容我再想想,”魏暄说,“阿申,你和祁澈这两日都辛苦了,回去歇一歇。”
“……这的确不是小事,”祁澈缓和气氛道,“我与司徒小子自作主张,给殿下添麻烦了。以后肯定不会……”
“不,”魏暄说着后退一步作揖,“先前魏暄的确有错,此后诸如今日之事,还请不要——”
“以后再不会有了,殿下,”司徒申起身道。
魏暄动作一顿,看向他的眸中满是伤痕,“阿申——”
“这件事,我确有错,”他道,“我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我总是不信邪,我明知道文书送到殿下面前并不管用……我只是利用了殿下对我的信任,来给殿下设局。”
没错。
但凡魏暄对司徒申有一丝一毫的提防之心,今日之事都不会发生。
“为着一点私心,一点不情愿,在公良大人面前闹的一团乱,还有损殿下威仪。如果我多跑两趟,早在开工之初就把事情和殿下讲清楚,完全不必有今日的局面。司徒申……真不是东西,”他骂道。
“行了你,”祁澈捶他肩膀一拳。
“你要不是东西,我助纣为虐更不是个好饼。”
“各有错处,各退一步,我们都别存下芥蒂,此前种种便在此刻终止,”魏暄整理心情道,“今后魏暄的路,必须依靠两位才能走。”
他知道事情如果真如司徒申所说,提前商量,那么这地宫今日大概率根本见不了天日。司徒申之于他,便如冲锋旗语,抑或是末路战鼓。千军万马踏过,百万雄师陈兵,没了他,也是不行的。
“祁氏与司徒家,”祁澈就着拉司徒申的手,直接将人拽到地上,两人跪地抱拳,“阖族性命,依托太子殿下!”
魏暄说好。
如有忠心被蒙蔽,就做一杆秤,哪怕拼尽全力也要救其脱出水火。
可如有徇私舞弊,不利家国之谋,我便去做刀刃兵戈,不论对面是谁,都不会手软半分。
可魏暄忘了,人到底行走在尘世间,不是那三千祥云高束之上的神仙。
功过录在地府,奖罚定在天庭,人世的一时得失善恶,哪怕生死存亡,都不过是天道之下的一夕花火。
这一杆人间之衡,撑不起千钧重。
这一柄帝王刀,也刺不穿那铁甲金戈。
司徒申在这一瞬间想起了韶歌。
想起她那对父母也要精细地计算恩德汇报的认真劲儿。
根本不用想,必定是太子殿下悉心教导的结果。
“别将自己逼得太狠了,殿下,”司徒申心念微动,“功不在一夕,总是这样,时刻计算着,要把自己累死了。”
“既然以此作为持身之道,便不能有一丝携带,”魏暄道,“君子当终日乾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司徒申扬眉,“殿下都修了这么长时间了,早应该‘随心所欲不逾矩’,我是说,您的精神不用时时绷着,也要休养不是?”
魏暄:“正是今日之事,叫我明白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此后还要……”
魏暄仍说着,司徒申和祁澈对视一眼,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那您忙着修您自己吧,韶歌那儿您让她放松放松身心,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司徒申道。
魏暄停下念叨,忽地转头,“你又打我妹妹什么主意?她最近受你影响不小……她终究是个贤淑端庄的小公主,别被你带得太皮了。”
贤淑端庄?
司徒申心道,那小姑娘可要与你这期盼背道而驰了,人家明明是落落大方、潇潇洒洒,巾帼不让须眉……她与众不同,绝不是个简单的好词能说的明。
“不可能,我这回想带她做的可是正经事!”他道。
魏暄脚步一顿,祁澈皱了眉——有上次从长乐宫门口将人劫走的经历,这两味怎么可能对他放心?
祁澈:“司徒小子你要干什么?”
司徒申:“我姐姐婚礼,我想想办法将韶歌带过去——殿下你不是也会来吗?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魏暄直接愣在当场。
那可是未出阁的公主!非皇命怎么出长乐宫?她连偶尔到东宫待上一会儿都要再三请示,你现在想的倒是美——
“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司徒申打了个响指。
魏暄:“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