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容憔悴的徐露凝倒映在她的眸中。任心中如何惊涛骇浪,她面上强笑:“婢子春怜,是您的一等大丫鬟。”
“那是夏惜,也是您的大丫鬟。”春怜转身,伸手指向呆坐着不动的夏惜,背对徐露凝时,她才露出心中的惶恐,她交代夏惜,“赶紧去禀报,四姑娘醒了。”
夏惜放下团扇,不敢有一刻的耽搁。约莫一炷香后,各院的人乌泱泱一片,浩浩荡荡地来到南院。
其中,有徐露凝的祖父叔伯们,伯母们,也有堂兄弟们,阿嫂弟妹们,还有稍大些的子侄。那些年幼的子侄,不被允许带过来。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在隔断内室的屏风前停下。而唯一有资格穿过屏风,来到内室的,只有徐露凝的四叔,医术超群的无涯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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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露凝伸出纤细分明的右手,穿过双宫丝幔帐,将手腕虚虚放在软垫上。她感觉到有手指搭在罗帕之上,却迟迟没有等到声音。
她不禁询问:“怎么了,四叔?”
可仍是一片寂静。
于是,徐露凝用指尖,轻轻挑起了幔帐。她见到不远处的翡翠琉璃屏风后,有许多焦急等待的身影。她也见到床榻前,正襟危坐的徐四爷。
只是……
“四叔。”徐露凝的声音因缺水而有些哑,她困惑地发声,“您怎的看起来,比我记忆中的,要更老些?您的鬓发,已经灰白了。”
“是么?时如白驹,人生在世,哪有不老的。”徐四爷摇头,想云淡风轻,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虽在笑,眼底流露的却是哀伤。
他注视着徐露凝:“四丫头,没成想,竟如我料得一样。你病了,你中了一种名叫‘朝生暮死’的蛊毒。你失去了十五年的记忆与康健的身体,还将在九十日内毙命。”
“还剩,八十三天了。”徐四爷深深皱眉,“但是,不幸中的万幸,你的师父,应有解蛊之法。所以,你要去你阔别已久的云京,寻找活命之机。”
“我这就修书两封,一封给你父亲,另一封,给你师父。你也得收拾收拾,日夜兼程,快快赶回云京才行。”
“朝生暮死”的蛊毒吗?
徐露凝心中错愕,她终于明白,为何觉得处处不对了。原来,她已二十四岁。可她的记忆,只有十岁之前的。而那之后的,是一片空白。
她轻咳了咳,颔首回应道:“是,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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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皇宫,太极宫,甘露殿。
甘露殿乃今上读书、练字、处理政事之所,因启元帝喜静,太极宫只有内侍和带刀侍卫,连两位大宫女都不曾来到。
殿外,由内侍少丞准询守着。春日犯困,准询倚着墙,昏昏欲睡。当他快要睡着时,头却被人狠狠敲了下。
准询痛得睡意全无,他立马睁眼,打算瞧瞧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打他准小爷。待看清来人,他却熄了火。只因那是他的亲干爹和顶头上司,御前总管兼内侍丞,准陵。
“我打死你个糊涂东西!”准陵手中捏着两封信,低声叱骂着,“睡睡睡,你不知道因着那位主的飞鸽未至,圣上心中正不痛快呢,你还敢往枪口上撞!”
“是是是,干爹饶我这一回罢,我再也不敢了。”准询苦着个脸,死命揪住准陵的衣袖,就差哭了。
“哼,下不为例。”准陵不耐烦地甩开准询,接着变了脸,他站在门槛前,脸皱得跟开花似的,他唤道,“陛下,徐主子的信可算来了,御鸟监与驿站已经截获了。”
“进。”
殿内传来一阵清越如玉的声音。
片刻后,准陵俯身跪在地上,细密的汗珠从他的下巴滑落。伴君多年,他已猜出帝王此时的愠怒。
徐主子啊徐主子,您到底在信上写了些什么?
寂静的宫室内,帝王用泛白的指腹,叩击着桌案。许久,他放下信,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声说:“老规矩,还给徐家。”
随即,他起身,径自朝南面走去。
站定后,他拿起毛笔,在刻有龙纹的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了一个“徐”字。他闭眼,继续吩咐:“去,命人收拾京郊别苑。”
准陵这才如释重负,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