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
她的姨母,竟在大好的年华,选择了出家?
徐露凝大为惊诧,怪不得外祖母提及姨母时,是那样难言的神色。因为,她不知如何解释这件非同常理之事。
“是以,所有人迎我之时,独独未见姨母。”徐露凝徐徐补上沈嬷嬷要说的话,“晚辈不可议长者,外祖母决定暂不告诉我,也是对的。”
“嗯,小主子想明白就是了。”沈嬷嬷说,“等到了夫人的忌辰,小主子正好带着小小姐与小郎君一起,去大相国寺祭拜夫人。到时,自可见着大姑娘。”
徐露凝眼眸的光微微黯下去。
她弟妹的生辰,就是母亲离世的日子。那是四月初,晚霜时节。春寒将散,初夏已至。母亲去的时候,天是那样的凉,于是父亲给弟妹取了名字:霜、寒。
而徐露凝,出生在仲秋八月的寒露时节。那时湿寒之气凝结,所以她又名“露凝”。
沈嬷嬷眼盲心却明,知徐露凝有些恹恹的,特地说了些过往趣事,哄她高兴:“我还记得,你初来云京时,又是兴奋,又是忐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
徐露凝渐渐沉浸在沈嬷嬷编织出的一场旧日之梦中,难以自拔。直到丫鬟催促,说前院正堂的晚膳做好了,这场闲谈才算结束。
徐露凝几人去了正堂,只见正中摆着一张能容纳二十几人的大圆桌。圆桌旁,服侍的丫鬟围了又围,她们是为主子们夹菜的。
郑老太君与苏老太公坐在圆桌的上座,太公那一侧坐的是谨国公夫妇、长房、二房、三房与孤身一人的苏四郎。郑老太君这边,坐的就是徐露凝三人了。
今夜晚膳是团聚的阖家宴,自然不会有什么不相干的外人来扫兴。徐露宜与徐露霄两个,正老老实实地待在东院。
晚宴过后,宾主尽欢。筵席散了,大家回到了各自的院中。
翌日,清晨。
夜里虽然睡得有些晚,徐露凝还是起了个大早。她本想偷个懒,只是昨儿已经决定要去见自己那位师父,今日就必不能耽搁了。
说起涯岸,她似乎有几分印象。在十岁之前的记忆中,四叔的身后,总会跟着一位怪叔叔。怪叔叔经常端着一碗黑不溜秋的药,来到她跟前,哄骗她喝下。
小一点时候,她看着碗里乌漆嘛黑的样子,咽了咽口水,都不大敢喝。最后还是四叔哄着她,给她又是带蜜饯,又是讲道理,她才闭眼将药猛灌了进去。
待到再大一些、晓事时,她才知道,她不情愿喝下的那些药,是由南疆价值连城、有市无价的灵丹圣药组成的。
自那之后,她开始乖乖喝药了。
她日复一日地喝着,原本羸弱不堪、异于常人的身体,竟渐渐转好了。那些珍稀的药材化了她胎里带来的弱症,还增强了她的体质。
她终于等来了痊愈的那天。
四叔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她拜了涯岸为师,涯岸教了他武术。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洛河与云京,就像两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将她的记忆死死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昏暗斑驳,难以看清。另一部分,片片空缺,宛如白纸。
在别人的讲述中,她知道,涯岸跟着她一起回到了云京,暂住在徐家。在她前往谨国公府时,涯岸也跟着去了。
这,就是她的师父,来自南疆的神医涯岸。
徐露凝攥着一缕黑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夏惜问她想穿什么时,徐露凝随意答道:“我记得不是有件翠绿绘竹百褶裙吗,就穿那件,很衬绿竹。”
一切都收拾停当后,徐露凝来到葳蕤园的绿玉竹林中。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青竹,来到竹林的最深处,就看见了一间竹屋。
竹屋旁,砌着一张石桌与几座石凳。这里的院墙明显低些,清风吹过,丝丝凉意抚在人们的脸上。
这像是个归隐安居的好去处,若是不说,谁能想到这是位于云京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永康坊的谨国公府呢?
乍一眼,徐露凝并没有看到涯岸的身影。她又在周围找了几遍,都没有看见。她正暗自嘀咕时,斜后方的丛林里忽传来了一阵动静。
紧跟着,一个灰头土脸、背着竹筐的中年人蹦了出来。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新鲜的、还带着泥的笋,脸上得意的笑压也压不住。
徐露凝僵在原地,看着他凌乱的发冠、麻布衣服上的褶皱与污渍、不修边幅的衣着打扮,莫名有些无语凝噎。
她实在不想承认,这是她的师父涯岸。可惜,她多少对涯岸还有点印象。虽说年岁久远,涯岸的样貌也老了些,但五官依稀是没有变的。
徐露凝轻轻叹了口气,提了提裙摆,认命地走到他面前。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师父。”
“嚯。”涯岸双眼冒光地看着徐露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露凝后,饶有兴致地点评,“想不到,你都这样了,还能记得我。”
“还有你这脾气,实在柔和了不少……”他又啧啧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个蛊让你坏了脑袋呢。”
徐露凝努力地微笑,袖下忍不住攥起了拳头。不知怎么的,听着涯岸的话,她就觉得手痒痒的。
涯岸也不刺激徐露凝了,他哼笑两声:“本想给自己做顿饭的,罢了,罢了,你这讨债的来了,我就先看看你的毛病。我去收拾收拾,你且坐在石桌那等着我出来。”
说着,涯岸哼着不知名的诗歌,提着鲜笋,背着竹筐,怡然自得地回到了自己的竹屋。徐露凝依照他的吩咐,坐在石凳那等他。
没多久,涯岸出来了。
他已经重新束发,将那些披散的黑发藏进其中去。他穿上了整洁的白袍,颇有些隐士之风。较徐露凝的记忆中相比,他的头发白了一半,但却仍可称得上是儒雅风流之人。
徐露凝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是想起过往,还是觉得两相差距太大。总之,她看的时间有些久了。
涯岸坐在徐露凝的身边,抬手挥了又挥,不客气地嘲笑:“你这丫头怎么又走神了,脑子坏了吗,想什么呢你。”
涯岸的手差点打到徐露凝脸上,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