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琢额上那草药被渗上热气,或是汁水被蒸干,她便给他翻个面或是换一块贴上。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却始终不见段琢苏醒。
她已有一夜未睡,又接连打斗受伤,此刻已是疲惫至极。
靠坐在这昏暗山洞,段琢身上又热乎乎的,如同抱着大大暖炉,楚绯渐渐感觉困意袭来,也不知何时便闭目沉沉睡去。
许是累了,楚绯睡的极沉,做了个长长的梦。
在梦中她又回到幼时与黑姑姑生活的那个孤岛,除了黑姑姑她没有见过第二个人,而黑姑姑却从来不与她亲近,只是日日敦促她练功,待她极严苛,不苟言笑。
有一日,她少年心性,在练功间隙偷偷跑出去,黑姑姑寻她不见,待她归来时,黑姑姑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紧张慌乱,她笑吟吟地迎上去,而黑姑姑给她的,却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那一记耳光是那么疼,令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但那时她觉得,竟不如心中的疼。
她默默攥紧了藏在身后的药草,那是治疗风寒的药草。
她并非贪玩,只因晨起看到黑姑姑咳嗽,猜测她是染了风寒,她便学着黑姑姑的做法,溜出去摘了同样的药草,想为黑姑姑敷上。
无非是小小女孩,想要求得大人的一点肯定,却不想换来一记耳光。
忽然间,那梦中孤岛的景物扭曲起来,变成了今日落入的这秘境。
转瞬间,一切化为乌有。
再醒来之时,楚绯只觉脸上痒痒的,她摸了摸眼角,发觉有湿痕。
她不在意地拭去。
忽而发现,此刻自己仍是背靠石壁坐着,但是段琢却已没有靠在她身上,而是坐在对面闭目调息,额上已无草药的痕迹,只是还隐隐留着绿色的印记。
印堂发绿,倒似是中了剧毒。
楚绯忍不住低笑出声,没心没肺地想着。
段琢听见她的动静,便睁眼看向她。
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与先前大有不同。
先前是毫无感情的冷冰冰,似不屑,似轻视,如今虽说还是有点冷,但却加了些许复杂……楚绯很难描述。
楚绯便想到他是先醒来的,必定看到他靠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她少年时不曾在中原成长,自然也没有那中原男女大防的观念,但此刻想来,怕是在段琢看来,那动作极是不妥当。
想着便摸摸鼻子,解释道:“你发热了,我去扶你,是你自己晕在我怀里的。”
闻言,段琢神情一滞,楚绯却一脸真诚。
又怕他不信,便用手指着那还未完全用完的草药:“真的,我只是给你敷草药来着,哦,对了,就是这个草药……”
“菣草,”段琢接话,他面色仍有病态,却目光如星芒直视她:“你怎知这草药有退热凉血之效?”
“曾经有人给我退热用过。”
“英国公府的人怎会知道这下等草药,你到底是何人?”
“我并非英国公府的人,我只是与小公爷略有交情。”
“若我没有记错,你溺水时应当是在一个村子边,怎会跟小公爷相识?”
“我对武学感兴趣,便在茶楼与他相交,借他名义来观看风林论武。”
“你为何会武功?师从何人?”
“我没有师父,只是偶然得到一本武功真诀,是我自己练的。”楚绯坦然答,重生后脑中只剩下无岐八卷的真诀了,这也不算骗他吧。
“你为何前往我师父的卧榻之处?”段琢注视着她,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怀疑令师是被人陷害,而不是走火入魔。”楚绯答,也诚实道:“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为何要关注我师父是否为人所害?”
“因为,我跟苍梧派有仇,我怀疑是苍梧派的人下的手。”
段琢问的极快,楚绯也全无隐瞒,神色坦然如实说来,但当段琢听到这句回答,眼睛似乎几不可见地动了动,静默了一瞬。
“你怎么知道苍梧派的地界里,那颗树下埋着陈酒?”
段琢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楚绯听闻,却猛地抬头看着段琢,她顿住了,没有答话。
楚绯停滞了片刻,答道:“现在这个问题我还不能回答你,只因我不喜诓骗别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若是有一日,我认为可以告诉你了,我便会如实相告。”
“好。”段琢神色未变,只轻轻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