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蘅若从往事中回神,一字一句告诉她的胞弟,“行商。”
“可是,商贾……”许平安呐呐反问道,“我,不想姐姐们做商人。”
他也不过十二,在京中时,大抵是因为家里是南方人,个子在一众同窗里就不是拔尖。这几月再风吹日晒的,更是瘦如绿竹。
“长姐,我去同人学砍树罢。”
后面还弱弱跟了一句:“我不想二姐去行商,也不想长姐去。”
许蘅若难得腾出手,虚虚抚着他的额发,揶揄道:“是不想我去,还是不想你二姐去?”
许平安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脸都涨红了。
“合着我在你心中便成了这样不讲理的人了么?”
“不是的……”
没等许平安急急反驳,许蘅若又话音淡淡道:“若不然,稍后你回了家,问问你二姐去,问问她可是想行商。”
*
待回了家,许抱月正在分粥,招呼他们吃。
“头回煮粥,手上也没把握,煮得少了些。不过我揉了面,在醒。你们想吃什么面?”
宽大的桌面上,摆着三个陶碗,三碗粥的分量都不同。
许抱月跟前的,比他们的都少。
才在路上有了一遭,许平安更是红了眼,抢着要吃那碗少的。
许蘅若看了,但笑不语,默默坐下,撕着馕,小口小口配着粥吃,堪称优雅。
许抱月不明所以,笑着问道:“这是作甚?我胃口小,吃不了太多。”
奈何许平安坚持着要吃那碗少的。
许抱月拗不过,只好吃他那碗。其实也多不了多少,顶多就两三口。她少吃两口馕就是了。
那篮子白杏,许抱月已经全数送到了花婆婆家。
花婆婆起得早,听这小妮子胡诌,不由轻嗤道:“那我问你,平安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你们从未见过,他怎么就放心把东西给了你,万一给你昧下了呢?”
许抱月心道:我也想问问他为什么都走到了家门口就不动了呢?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
闻言,花婆婆神色黯淡了许多,许抱月试探着圆过去,“或许是,郎君出门的日子久了,一时想不到如何见婆婆,这才着急忙慌买了杏子来,又匆匆走了。”
这样蹩脚的理由,花婆婆当然是——信了。
不止是信了,她更是追问道:“平安他可是受伤了?你看他走路可有异常?”
“似乎,并无异常。”
壮士昨日三两下就把云杉砍倒了,这体格,不能是受了伤吧。
“唉,他最能忍,有一回伤在了腰腹,若不我老婆子嗅得血腥气,他还要撑着给我修缮屋子呢。”
腰腹。
许抱月捕捉到重点,细细想了一下:他在墙根下坐着干嘛?起身时是伤到了旧疾?
隐忍的壮士——嗯,她不懂。
朝食过后,许平安也抢着刷洗锅碗。许抱月由着他,自己找女主商量要事去。
“我想着,家里不能没有个赚钱的营生,我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是有些信心,在乡下时随乡人学过,也晓得各地的一些食方,想在丰州这边立足,问题应是不大。”
许蘅若只轻轻颔首,由着她说下去。
“行商,若放在从前,确是给家里丢脸了。现如今,我们连一碗满满的白米粥都没有……不知长姐怎么想。”
“妹妹既有把握,便去做罢。”
许抱月原是准备了不少苦口婆心的话,女主这样好说话,倒叫她诧异不已。
“长姐,我是说,或是要支个食摊,开食店,行商贾之事?你也同意么?”
许蘅若将线咬断,头未抬,只露出一截脖颈,细声问:“给你袖口绣个梅花瓶如何?看着是素的,若是翻上来,便能看到了。”
“……我是个糙人,还是不费长姐的功夫了。”
许抱月也不晓得这土著暗藏了什么嘲讽的话,同她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去了后院。
要行商,原也不会是个极难的事。
但此地是丰州,是个连刀具也要管制的地方。
许抱月坐在后院的矮墙上,昂首望着远处的雪山,双掌按在身侧,指尖在她看不见时候,冒出点点莹润的水珠,再滴落在墙角处的杏核上。
“咳……”
粗哑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再回首,花婆婆拄着木棍,招呼她过去。
“你帮着带回的杏子,我一人也吃不了许多,拿回去吃。”
花婆婆连竹篮也递了过来,篮子里的杏子也没少多少。
许抱月不好收,还没推辞,婆婆便唬了脸。
“那行,我受婆婆关照也不是第一次了。杏子收了,我也有些疑虑想请教婆婆。”
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挽着人回屋去。
花婆婆也随口问道:“今日不去山上了吗?”
“嗯,昨日——我们遇到了个好心人,帮着把木头都运回来了。如今,柴火米面都有了,长姐女工好,正在做衣衫,我手脚粗笨,在想如何赚钱呢。”
花婆婆也不笑她,只问道:“可想出来了?”
“我会的东西——虽也挺多的,但实用的,或许是厨艺,婆婆你也尝过,是否合口?”
“咳……你这妮子,脸皮倒厚。你需得想想,我一老婆子觉着合口,不一定旁人也是合口的。我和你一样,同是南人,而此处是丰州城,人来人往的,若你只会些南方菜式,恐怕也难啊。”花婆婆又道。
到底是老人家,想的很是长远。许抱月便笑眯眯解释着:“婆婆说的是,不巧,我会的可多了。到时也请婆婆尝尝鲜。”
花婆婆浑浊的眼似也有了笑意,状似无意说道:“你是次女,性子才这样活泼么?我瞧你长姐也不大出来。”
“长姐养在闺中,性子沉静;我在乡野长大,自然没那么多拘束,不过长姐知书达理,晓得我会理家事,如今家里就交给我来管呢。”许抱月日常给女主贴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