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可以看出身着一袭白袍,头上戴着一顶长方官帽,黑线竖着绣以“一生见财”四个大字。
此人正是鬼帝座下鬼官,黑白无常之一的白无常——谢必安。
他在鬼界颇为出名,亦得鬼帝器重,文肆隶属他管辖,平常待文肆不薄,两鬼关系倒算不错。
是以谢必安直接伸手扶起他,打趣道:“此处又没外人,同我讲什么虚礼?”
文肆默然不语,只作没听到。
谢必安知晓他的性子,自是不会计较,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明知故问的道:“有急事?”
文肆垂眸,黑暗中辨不出神色,不答反问:“大人有事要吩咐吗?”
“吩咐倒没有。”谢必安双手负后,脸色古怪,语气中也难得带了几分诡异的正经,“不过,我确实有件事要同你聊聊。”
文肆心里装着事,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闻言神情为难,斟酌着词句道:“可否改日,我……”
“怕你的小美人等急了?”谢必安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
文肆闭口不答,这便是默认了。
谢必安轻叹口气,不得不把话挑明:“文肆,我要同你说的事与她有关,你跟我过来。”
文肆一愣,微有犹豫,但还是跟了过去。
谢必安领着他七拐八拐,竟拐入了自己的寝殿,然后弯腰从床底下扒拉出两壶珍藏了几百年的酒,扬手一甩将其中一壶丢给他。
文肆下意识的接住,但他从不饮酒,刚想要还回去,谢必安却看出他的意图,劝阻道:“别急,先拿着吧,你会想喝的。”
文肆蹙眉,心中越发不安。
今夜的谢必安有些不寻常,他的语气太笃定了,而且刚才一路过来,始终没瞧见黑无常……
谢必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解释道:“跟小黑没关系,是我把他支开了,过来这边坐下说。”
文肆虽不解,但还是依言跟过去,二鬼相对落座于矮桌边。
谢必安拽开酒瓶软木塞,饮了一大口后,以长辈的口吻询问:“你跟那条小鲤鱼处的怎么样?”
文肆一愣,如实答:“挺好的。”
谢必安挑眉,“打算娶她?”
“自然。”文肆眉目柔和下来,语调也变得欢快,唇角微微弯了弯,“若不成亲,她该怎么办。”
谢必安轻笑一声,“也是,虽说是妖,但也是个姑娘家,整日跟在你身后,名声早就没了。”
闲话两句,见他始终没提此来缘由,文肆有些坐不住了,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不由主动询问:“大人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谢必安敛了眉目,正色道:“文肆,我问你,可还记得曾经掌管天宫莲池的那位红鲤上仙?”
“红鲤上仙?”文肆轻声重复一遍,拧眉思索了半天,方恍然道,“你是说那个六千年前因私娶凡人而被天帝贬入下界的广陵?”
广陵,正是红鲤上仙的名讳。
“不错。”谢必安点头附和。
“你提他做什么?”文肆蹙眉看向虚空,语气不解,“他的女人不还囚在思若河吗?难不成鬼帝喝醉将人给放出来了?”
思若河,是地府专门囚禁下界犯事之徒的牢笼,其内有鬼帝亲设的封印,除了鬼帝本人,大概只有九重天上那位天帝能够打开了。
“不是。”谢必安叹息一声,落下两句感慨,“可就算真的放出来了又能如何呢?广陵早已魂灰魄散化作尘埃,随风不知散去了哪里,她即使重见天日,也是无处可去的孤家寡人。”
他似有犹豫,沉吟片刻,终于道出了绕了一大圈的话。
“我上次瞧着你带回来那姑娘就总感觉有些熟悉,可又说不不清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便没同你提。今日路过思若河时,方想起来她是跟广陵的眉眼有两分相似。”
红枝曾经哀求着文肆想来地府看一看他生活过的痕迹,文肆本不同意,但经不住她撒娇,带她回来过一回,也因此,几乎整个地府都知道了他在人间藏了位小美人。
谢必安摸着下巴思索,“你之前说过,她出身东海,而且还是尾红鲤,若我没记错的话,红鲤上仙当年被贬之地正是东海。”
这一刻,文肆显然也联想到了什么,本就苍白的脸色比往常更白,他沉吟片刻,几乎是颤抖着嗓音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红枝……是广陵的后人?”
“十有八九。”谢必安叹了口气,既有惋惜,也有不忍,“你跟她在一起,是在害她。”
登却仙神者,皆需舍去俗世尘缘,广陵却知罪犯罪,私自与凡人相恋,甚至诞下孽果。
天帝原本欣赏于他,私交甚好,却因此事震怒,将他仙骨剔去,贬入东海;其妻被囚禁地府,不生不死,不入轮回;其子尚年幼,得以留在广陵身边,免去重罚。
可东海红鲤阖族上下皆受天帝所施禁咒,一旦其族与非同族相恋,禁咒生效,肉身宛若凡人,寿命如是,不过区区百年。
“难怪。”文肆闭眼压下泪水,心口阵阵发痛,“难怪那天她突然就有了白发……”
半晌,他轻声问:“这禁咒,当真无解吗?”
“有。”谢必安定定的看着他,缓缓道,“天帝当初曾念在广陵的功劳上网开一面,许诺与他,若他或他的后人再登仙位,便会解了对红鲤一族所施下的禁咒,且那后人可以承袭他的衣钵,重新执掌莲池。”
说着,他再次轻叹口气,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对他们感情的惋惜居多,还是对红枝天赋的欣赏居多。
“海下灵力稀薄,红枝仅用五百年便能修成人形,天赋远超同龄人,若你肯花功夫指导于她,不出千年,她定能位列仙班。”
他这一句话刚落地,文肆霍然起身,魔怔了一般,情绪失控到大吼:“可大人明知道神仙需要断情绝爱,舍去七情六欲!”
他的悲怒不是源于谢必安,这一句吼出,便又似是失了力气,眼神涣散,喃喃自语。
“她若成仙,我们便再无可能……”
瞧见他这幅模样,谢必安也有几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