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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2 / 3)

事。

“那是你的功劳。我说,我感到很惭愧。

“不,我只是做了些小小的改动而已。他说。一切都像数学,很冰冷,只需一点微小的变化,就能够极大地影响到最后的音乐效果。因为音乐——我是说,器乐,它们表达意义,音乐编排本身包含很多深层次信息。

“那天晚上我们逗留到很晚,在琴上作了些别的尝试,彼此都感到非常愉快。离开的时候,室外下着大雪。闪光的严霜遮盖了窗户,饱满的雪粒沙沙地打在窗玻璃上。

“我们去看看雪吧!他说。

“我们沿着过廊走下中庭,为的是看雪,一面走,一面轻声地谈天。令我如释重负的是,不知不觉间,我又一次意外地与他亲近了,一切仅出于我的本心,并不为任何恐怖或是罪恶的情感所震慑,这令我感到十分骄傲。而我并不能够预料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异乎寻常的事情。

“我们站在屋檐下,从四方院的回廊往外望。雪在室外落着,白色的微光映在低空里,从城堡的灯火中闪逝,繁密起来,并且明亮起来。雪花降在树林上,随处可以听见细碎的、深沉的窸窣声。夜空在风雪之上浮漾,仿佛不是雪,而是整个的冬夜在严寒之上展翅飞翔。喷泉冻住了,昏暗的雪地如同波浪般起伏。近处有一对仓鸮,噪叫而鼓翼,从廊檐拨下雪尘,落在我的头发上。我回过头来,发现他正瞧着我。在他身后的廊檐外,展着雪的旷野,更远的地方,和昏暗的天宇相接,隐隐望得见黑湖朦胧的水线。他一声不响,只是看着我。这种长久的凝视是非同寻常的。我们之间有了一阵短促的、然而是绝对的寂静,这份寂静和风雪、和雪花降落的索索响声一道进入我的记忆,连带着还有我所感到的不安。沉默之中,我的不安显得愈发强烈。

“你怎么了?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他朝我靠近些,在我冻红的腮帮上吻了一下。我非常喜欢你,阿不思。他说。接着他问我愿不愿意同他交往。

“又一次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我感到身子起了觳觫。与此同时,我想起莉莉的话。我的心跳好比一记枪响。我该回去了。我说。

“你愿不愿意?他问我,他用身子挡住我的去路。

“我不知如何回答。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令我喘不过气来。我抿住嘴唇,心里难受极了,一种令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压在我心头上,像是琴弦在弦轴上越绷越紧。我很恐惧,很想撞开他的肩膀跑过去,可不知怎么,我确信若是我真的这样做了,他一定会把我捉回来。我确信他会的。

“你不害怕有罪吗?我低声问他。

“他笑了一笑——那种为他所特有的短促笑声。罪是可敬的。他说。充满了诗意,因它反映在灵魂上,就连古希腊的雕像也布满吻痕。羞耻则是□□的反应,它恰好相反。

“你会感到羞耻吗?

“不。他说。你的决定怎样?

“如果我拒绝呢?

“那很好。他说。那我就离开你。我现在就走。我保证,这辈子再也不会同你说一句话。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说罢,他转过身子,径直往走廊一端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去了。‘等等。’我喊住他。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可我发现他的神情不知觉间换了一种,他看我的目光,带着某种有意识的、要让我感到难受的眼神,它是沉默的、冷酷且拒人千里的,甚至是伤人的。这种眼神近乎根本无所谓它撞上的是我还是别人。我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望进他的眼睛,蔑视其中的危险,设法吓倒他。我们就那样站着——我一动不动定在那里,盯着他,而他眯着眼,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好一阵子,我们活像两只想要吞噬对方的食肉动物,暗暗较着劲,看谁先败下阵来。然而我很快发现自己无法招架。这一桩努力逐渐变成了抑制自己不要在他的目光下哭出来的挣扎。同样的情形,换作在其他人面前,我准是不哭的。我不停对自己说,绝不要流泪,尤其绝不要在他面前流泪。可我这样想的时候,眼眶已有泪水。我很难把他所说的话理解为纯粹的虚张声势,尤其想到自己就要任他离去,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法跟他讲话,心里不由难受极了。我忽然后退一步,捂住脸哭了起来。

“瞧见我哭,他倒像是吓坏了。他慢慢地走回我跟前,经过犹豫,还是将一只手扶在我的肩上。那是他的一个妥协的表示。我挣开他的手,就好像那个犯错误的人是他一样。

“你现在高兴了。我尖刻地说,一面以一种相当缺乏尊严的方式,任凭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下。我当时甚至感到自己将要犯起歇斯底里来。他一直看着我,好似极为不安。我将手抄在兜里,即便眼泪流了满满一脸,也并不去擦,任他看着。你高兴了。你高兴了。我说。我不停地将这句话重复着。

“你喜欢我,可不是?他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我说。可我从第一次见你,我满脑子想的就是你了。我觉得,我好想——并且非得总是看见你,非得总是让你在我身边不可似的。

“我没有说更多,不过这两句话已十分足够了。他看着我,听着我这样说,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我。他沉默了一阵,好似若有所思,表情忽然变得非常柔和,乃至有些腼腆,因为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好了,别哭了。他平静地说,伸手托住我的脸颊,替我揩掉眼泪。别哭了。他又说了一遍。可我哭得更厉害了。

“你要说对不起。我抽噎着说。

“什么?

“说对不起,你要说。我重复道。想来他并没有一点对不住我的地方。可我当时满心的委屈,只感到他实在将我欺负得过分了些。

“好的,对不起,对不起。他说,近乎是不由自主地发出叹息。他朝我靠近一点,抱住了我,模样颇有些无奈,好似一个年轻的猎人放下枪,抱起卧在草丛里的一只受着伤的小鹿。他的手探在它的额上,将它抚摩着——噢,他微笑了,因这只小鹿还不曾长出鹿角。他便亲吻这只雏鹿的额头,接着又一处一处地吻它的眼睛、鼻子和面颊。当这个吻即将移到嘴唇——和脸上其他部位截然不同的一处地方,他方才停下来。我可以吻你吗?他问。

“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即便是哭泣,当时我的牙关咬得也并不很紧。他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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