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景躺在周棠错常坐的藤椅上,身子暗使了劲儿,教藤椅来来回回摇着,她眼睛向上盯着葡萄架顶,一言不发,像是发着呆。
周棠错颠着玉石骰子从外头走进来,瞧了她这般模样,不由顿住了脚步,想了一会,转身走到藤椅旁边的小凳上坐下:“怎么了?今日查案还不顺利吗?”
林禾景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倒也没有被吓到,听了他问,便轻声答道:“尚可,只是师兄那处不太顺利。”
孟俞去的是王记挑夫行,随行的还有赵甲——赵甲原是早上便可归家的,只是觉得案情发展得有些奇怪,便又熬了半日陪孟俞去了。
两人去王记,倒是没有人有意为难,甚至王记的管事还主动带着他们去了冯鱼三等人的住处——有些挑夫的家离码头远,王记是有屋子给他们休息的。
孟俞和赵甲将几人住处翻了个遍,连枕头都没有放过。
没有查到徐月娘所说的那些首饰。
问了旁人,得知冯鱼三等人昨日一整日都在码头卸货,根本没有将首饰处理掉的时间。
“所以,可能是我们遇到的那个姑娘说谎了?”
林禾景的眼睛还看着葡萄架的顶处,但她的头动了动,是幅度极小的摇头。
也不全然是。
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我要出门去了。”
像是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很久了,她坐起来的时候身子僵硬,甚至周棠错还听到了咔嚓的骨头的响声。
林禾景只是扶着后背轻顿,又极快站了起身。
周棠错抬头望了一眼如墨的夜色,跟着起身:“这么晚了,出门做什么?”
他手向林禾景的方向伸了一下,但见林禾景已经直起了身,便只好收了回来。
“一直没有寻到可能瞧到当晚情形的证人,我与师兄约好了,晚上去碰碰运气……”
林禾景的鼻子动了动,轻轻皱起了眉头:“夫君今日去了何处?衣上沾了浑浊气,不似寻常地有的。”
周棠错略紧张,下意识拍了拍腰间带的香囊:“只是随意走了走,没、没去什么地方。”
昭然小跑进来:“少夫人,外头有位姓孟的捕快寻您。”
“是师兄到了吧。”林禾景只觉得那股味道熟悉的很,可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是在何处闻得的,眼下此景,也只得放弃追问:“那我便出门了。”
周棠错心虚,也不相拦,温声道:“嗯好,夫人小心……不然我教陵游或是广白陪夫人一处吧。”
“不必。”林禾景摆摆手,从旁拿了刀便向外走。
看着林禾景头都不回的匆匆离开,周棠错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打着呵欠的陵游和广白:“去打水,爷要沐浴,衣裳也快些拿去叫人洗了。”
“是。”
*
再到石桥,月光裹着青石,冰冷得生着寒气。
孟俞举着灯笼走在林禾景的身边:“此处地偏,一路走来,竟一个人都没有瞧见,看来想寻证人应是不可能了。”
林禾景点头,沿着河岸走了数里:“没有证人,证据也没有寻到,看来只能明日再审一审他们了。”
孟俞顿了一下:“抱歉。”
林禾景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等反应过来时:“师兄是说没有找到首饰吗?”
林禾景道:“倘若一下便能找到首饰,那冯鱼三等人恐怕也不是那般言辞凿凿的模样。”
查案遇到瓶颈极为正常,但林禾景相信,线索和证据一定会在某一个地方,等她们破开挡在它们之上的伪装时,一切都会显露出来。
孟俞点了下头,迟疑了一下:“近日周公子……总出府吗?”
林禾景眨巴了两下眼睛:“夫君啊?好像是的,今日我到家时他还在外头呢。”
听到林禾景说起“夫君”二字时,孟俞眼神暗了一瞬。
“周大人科考出仕,想必对周公子也有望子成龙之心,阿禾平日里,可劝周公子多在家读书才是。”
林禾景眼睛微眯,许是方才一直思量着案子,警惕未卸,她敏锐的察觉到孟俞话中意思并非是想让她劝周棠错读书,而是想让她劝周棠错“在家”。
师兄并非无事生非之人,为何突然要让周棠错不要出门?
*
再审几人,依旧是个个喊着冤枉,徐月娘甚至微红着眼眶:“妾本报案人,为何反落入牢中?”
林禾景与孟俞等着几人情绪平定,才冷面开口:“将当夜之景,再说一次。”
冯鱼三等人自然一口咬定是徐月娘主动搭讪,后要钱不得,怒而跳水。
徐月娘自也是将先前说出赵甲的话再说了一回,道是三人前后夹击,打劫于她。
林禾景环手于身前,睥睨视人,此般姿态是为使受审之人心生畏惧,在紧张之下,总会露出些破绽。
孟俞则扮作了好说话的捕快,轻声慢语,态度虽不亲和,可比起林禾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无疑使受审者视作浮木。
“冯鱼三抢劫了你什么首饰?”
徐月娘看了林禾景一眼,不晓得为什么之前一直温善相对的林禾景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她眼神躲闪了一下:“一对玉手镯,一双翡翠的耳坠子,另还有两支簪花,样式旧了,但却是银的。”
林禾景神情好像更冷了一些:“徐月娘,你被抢时虽无人瞧见,但你一整日都在成兰酒馆,你确定当日果真带了这些首饰?”
孟俞适时开口:“徐月娘,你是报案人,我们本来是偏向于你的证词,可我们去成兰酒馆,你的话与我们在酒馆中得到的证词,不太一样啊。”
徐月娘一愣,怔怔看着孟俞,又转头看了一眼林禾景,她好像是知道了为什么林禾景今日这般态度,眼眶又红了,她急道:“不、不、林捕快,孟捕快,我……我只是在这儿说慌了,旁的地方我当真没有说谎。”
“为何说谎?”
“我、我怕你们觉得被抢的东西不值钱,不、不愿意管……”她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对不起。”
林禾景嗯了一声,淡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