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再没了继续习雕刻的动力,周棠错游手好闲了数日,期间还去寻了那位自称何承业的酒鬼——酒鬼醉话倒也全不是假的,他家虽不是江州首富,也算颇有家底。
那夜他被林禾景带走不久,何家便来人将他领了回去,还顺手将牢房中那跳水的书生带回了府。
清醒后的何承业与周棠错性情相投,来往几回便已是“周兄”、“何兄”相称了,比起包藏祸心的申元诚,何承业要规矩许多,虽言行不端,总有些不靠谱的“流气”,但行正道,最多不过嘴上讨几句便宜,何况还有行事端正有方到严苛的祁哲茂——便是那牢中的书生——出入相伴,连酒都不敢多饮了。
何承业与祁哲茂两人这莫名其妙的相识,竟真教祁哲茂应下了相教何承业。
何承业自然是后悔,自己喝酒与人打架被自己爹训了一顿也就罢了,还莫名招惹了个老古板的先生,玩乐皆受管束,不知受了多少气。可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他那夜拉着祁哲茂哭着相求他做先生的。
总之三人一处,竟成了关系有几分诡异的好友。
再过数日,又是林禾景休息的日子,一早她穿了浅紫的纱裙,还请昭然梳了个繁复的发髻,簪上两根银钗玉花,装扮得十分漂亮。
周棠错本欲抢个先,约她一同去玩,可初起身,便见了她提着一只重重的兰花包袱往外走,眨了眨眼,忙唤了昭然相问:“禾禾这是去哪儿?”
昭然正抱了林禾景昨日换下的衣裳准备送到浣衣局去,她从一团浅紫之中抬起头:“少夫人说是她师娘今日过生辰,要赶过去送礼……咦,公子不曾跟着吗?”
师娘过生辰是今日?
周棠错微怔,也顾不得去想为何林禾景不叫他一起去,忙点了广白、陵游拿了他私下备下的礼物随行——先前他倒是向林禾景提过自己再备一份礼,可林禾景以往后终要和离,师娘的生辰礼,她那一份便以两人名义送,就不让周棠错再花钱了——周棠错自然不如她的愿,便也私下里偷偷准备了一份,想着介时一处送。
可没想到,林禾景竟未叫他一处去。
不叫就不叫,难道他还不认识路了不成——上回林禾景的小宅,后来才知那日给他钥匙的妇人,便是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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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禾景骑马而行,将近自己的小院时,便翻身下马,靠着近处的水边理了头发衣裳,再从马上取下兰花包袱,又再仔细照了水面,确认形容无不妥之处,才吐了口气,往小院隔壁去。
孟家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因未到吃饭的时候,人还不算多,大多是邻居、还有阮玉兰的好友。
阮玉兰的父亲是江州的私塾先生,当年孟凡鹤初入府衙,曾无意救过一回阮玉兰的父亲,后来两家相识,皆是满意对方的家世,恰好儿女年纪也相配,一来二去的,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亲,如此便就相伴了二十余年。
今日阮玉兰着了一身新衣,深绿若墨玉,上头简单绣了几笔仙鹤、鸟羽的花纹,样式虽简单,但因阮玉兰的气度,这一身极是好看。
她此时站在中堂门前,正细声吩咐着家里帮忙洗菜的婆子要仔细些,身旁还有几个往日相熟悉的好友各拿了瓜子花生一类的干果儿边吃边闲聊。
一见了林禾景进来,几人互相捣鼓了对方示意过来,可谁都没开口先打招呼。
林禾景走上前,规规矩矩弯下腰行了一礼:“师娘,生辰安康。”
说着便将手中的包袱送到她手边:“这是我与夫君在书局买的书,可供师娘有空时打发些闲事。”
阮玉兰神色没什么变化,甚至都没抬眼瞧那兰花包袱一眼:“你有心了,放屋里去吧。”
早料想到此般情形的林禾景从善如流端着包袱进了里屋,不加停留,也不打量屋中其余陈设,将书册放到桌上就出来了。
接下来便该是替阮玉兰做些活计,若阮玉兰高兴,她便留在此处吃一顿饭,若是不高兴,便主动寻个借口离去。
“师娘,家中柴火可要砍,我去砍吧。”
阮玉兰下巴上下轻轻动了一下:“那便辛苦你了。”
有人搬了几张椅子过来,原先站在院里的几人连周阮玉兰便都坐下了。
林禾景抱了一捆木头到一边,提了长柄斧头默不作声将木头砍成细细的、可供烧火的大小。
“哎呦,阿禾啊,你砍柴穿着这衣裳,也不怕将衣裳勾了。”
不等她回答,便有另一人接了:“到底是嫁进高门了,也不心疼衣裳了。”
“阿禾啊,你这嫁了人了,要知些规矩,毕竟你这等出身,在公婆家要勤快些,洗衣做饭,伺候婆婆,可莫依着一身蛮力叫人家觉得你不知礼,这下堂妇的日子可不好过,像东村的那个懒媳妇被退回娘家,爹娘都跟着没面子。”
林禾景一斧头砍断木柴,木屑四溅,虽离她们那处还有好远,从几人却都像是怕脏了衣裳,皆是后躲一下。
林禾景并不去解释:“我知晓了。”
有人咬耳朵,又是??地说教,说得兴起,竟也就止不住了。
“话说你夫婿呢?你师娘过生辰,他也不说来拜会一下,就算是高门家的少爷,可你师娘到底是长辈,也不能失了礼数啊。”
林禾景皱了下眉:“夫君知师娘要过生辰,本欲一处过来,是我未曾与夫君说明,他并不知师娘生辰是今日。”
几人好像愣住了,齐齐看了一眼阮玉兰。
有人问:“为、为何不与他说?”
像是怕林禾景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立即有人补充道:“不来也好,我倒是听说这周家这小公子不学无术,你师娘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你那夫婿一来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倒是败兴。”
林禾景动作快,已经是砍到最后一根木头。
木头放在木墩上,双手握了斧头木柄,扬起——挥下,几乎不必用力,木头便可借斧头落下的力道分成二块。
但这一次,林禾景使了力气,斧头劈开木头后,深陷入木墩,然而那力还未卸去,林禾景已然松了手,木墩竟跳了两下,溅起一片尘屑。
说话那人知道林禾景不高兴了,心虚了一瞬,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