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晴日,橙红的太阳从深蓝的云层中走出的那个瞬间,秦娴在程青芝的牌位前行了跪拜之礼。
天还未亮,她便从周府出发。
登山、入寺、焚香、点灯。
她跪在程青芝的牌位之前,久久不愿起身。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秦娴听到身边有脚步停下。
此处也有旁人的排位,刚开始秦娴并未多想,可身边那人久久没有动作,只像是在等着她先有反应。
她心中一动,立即转头去看,目光顺着那人衣裳往上——
“大弟?”
初起的期待转眼便落了空,秦娴的情绪又复归低落:“你怎么来了?”
“大母生辰,我应来上柱香的。”
秦邱从香案上取了几支细香,在烛火上点燃,神色恭敬的送入炉中。
秦娴垂下眼,本不想再问,然目光无意落在秦邱衣摆的几点湿泥上,终是叹了口气,不忍朝他使脸色,再对程青芝拜一回,便弯了身子欲起身,秦邱见状立即伸手去扶,等秦娴站好,他才收回了手。
秦邱同她并肩一处朝堂外走,轻声道:“我近来读书,家中事也不太知晓,还是早间想起是大母生辰,想问大姐几时从家中来寺中点灯,这才知大姐昨日与爹爹吵了架。”
香堂之外,是寺院多年前种下的一棵银杏,起码三人合抱粗,枝繁叶茂,绿意葱葱,上头挂着不少红绸,系着香客的愿望。
秦娴向扫地的僧人询了红绸处,拿了两条红布:“爹爹……还是去诗会了吗?”
“阿妍实在是胡闹,一大早的便……唉,我劝过爹爹,但……大姐,实在是对不住。”秦邱又劝道:“我知这回是爹爹过分了,只是我们子辈,体谅一些便是……”
秦娴端了笔,沾了砚中的金墨,提笔落字。
秦邱见她不答,也知她心中约还是有气的,知是此时再劝也无用,不如日后慢慢开解,便换了话说:“大姐昨日离了家,是住在哪处?今日还是同我回家吧,若是担心爹爹,大不了我陪大姐在寺中多待一会儿,等晚些时候爹爹离了家我们再归。”
“大弟明年春闱,便请菩萨保佑你高中吧。”
秦娴提笔写了秦邱的姓名,在名字下写了高中二字,而后放下笔,将手中的两条红绸都交到了他手中:“挂到树上去吧。”
秦邱只得先停了劝说,他低头看了手中的两条红绸,一条自然是方才秦娴替他写高中,另一条是秦娴自己的名字,姓名之下,是——
日日得好。
这是什么意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依言将红绸挂到树枝上,日高寺院中的香客渐多,秦娴不敢喧哗,只能小声叫着秦邱道:“大弟,你要高中,红绸须挂得高一些。”
好容易等得秦娴满意,秦邱已经是一脑门的汗珠子了。
秦娴欲往外走,秦邱走几步跟上,问道:“大姐,此时回家吗?”
秦娴摇头:“不,我去斋堂。”
“大姐未用饭吗?”
“是去寻人。”
林禾景正在吃面,大抵是汤面的味道不算好,她吃得面无表情,也极慢,只目光四处张望,像是查探着什么,在看到秦娴时,她抬手轻轻招了招。
秦娴这才向秦邱道:“大弟,昨日我便是住在林姐姐家中。”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便是周府。”
“林?周府?”秦邱微怔:“哪个周府?”
“便是那个周府。”
秦邱的声音一下消没了,秦娴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笑容虽落寞,却也没有再解释:“我不回家了。”
她说道:“告诉你,是恐你担忧,你也不须再劝我,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必为我与爹爹或是你娘说什么,倘若真的担忧我,便好好念书,等你高中,大姐便有个能入仕的兄弟。”
“这旁人家住着哪有自己家自……”秦邱欲再劝,可见秦娴神色坚定,他想了想,便道:“大姐若暂不愿回家,那也行,我着人替大姐租一处清幽小宅,平日有什么需要你着人回家说一声,我替你送过去,省得在旁人家中不便,何况还是……周家。”
“既是父女缘断,便不能再受家中恩惠。”
秦娴转头瞧着他:“大姐一人,也能活下去。”
人人都以为兰草娇弱难活,须得精心伺候,可兰草原生于深林高山,受日雨月露,细叶虽纤犹长成,花朵虽微却香远。
林禾景几口将面条吃完,走到此处来:“怎么了?”
秦娴摇摇头:“无事,林姐姐是否吃完了,若是吃完了,我们便回去吧。”
林禾景不动声色将秦邱上下打量了一遍,默默记了他的长相,后才点头应了:“嗯。”
*
坐上马车,秦娴挑开窗边竹帘,看着秦邱紧抿着唇跟在马车后头,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又将竹帘落下。
她明白,秦邱不认同她的决定。
离家断亲缘。
简直是大不孝之举。
连秦娴自己都觉得自己此举忤逆。
可从秦邱一人出现在寺中时,她便有了决定:“林姐姐,江州寻常的女儿家,都是如何养活自己的?”
*
秦娴知道秦邱会使法子请她回去,但却不曾想到,头一个造访周家的,是她的后母。
彼时她只端着针教林禾景绣花——林禾景力道大,普通缝补衣裳尚还好,可对着针法复杂的花叶,一连捏断了五根针。
她正替林禾景换第六根针时,沈知茹身边的锦屏姑姑到了院里寻她,道是她的后母来了。
于是便惴惴不安的过去了。
后母瞧了她,脸上便现出复杂情绪,似责怪、又有故作的慈善、又或还有一份轻视。
“闹够了脾气,也该是归家了。”
在外人面前,后母端得慈善模样,说教也有温意,然依旧是指责她不知规矩,无视纲常。
“阿娴啊,怎么一直站着,坐下吧。”后母话还未尽,沈知茹已开了口,又转向锦屏:“今日炎热,教人拿些冰果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