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从宫里出来时,额上裹伤,衣襟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福祥惊吓到了,“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文承嫌他吵,丢了一句“皇上砸的”,阴沉沉地上了车,一路没说半句话。
回到侯府,秦叔来内苑禀告伊州那边的新消息,见着文承头上的伤也惊着了,得知是皇上动的手后吓得更哆嗦。
文承被他扰得不耐烦,手里的书看不下去,皱眉道:“他若是想要我的命,早就下旨将公主府抄了,你怕什么?”
秦叔忧心忡忡,心里清楚一定是文承说了什么话让皇上动了大怒,却不敢细问原由,惴惴地问:“侯爷可让太医瞧过了?”
文承:“嗯。”
秦叔松了口气,上前将伊州那边的来信呈上去,轻声道:“西边来信,天热后伊州出现鼠疫……”
卧厢寂静,落针可闻。
少顷,文承看完,将信纸递到烛火前,静静烧了。
秦叔等着他开口。
信纸燃为灰烬,文承擦了擦手,自言自语:“可惜了。”
秦叔补充:“文府那边也收到了消息,陈夫人得知大公子染上疫病,受惊吓当场晕了。”
文承低笑:“都说母子连心,果真不假。”
秦叔让他笑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道:“侯爷受了伤,还是别操心这些了,好好休息。”
若是福祥在,一定会补上一句“否则罗小姐看了要担心了”,侯爷不高兴的时候,提罗少知最好使。
可惜秦叔不懂,他老人家年纪大了,除了生死大事以外读不懂年轻人的心思,纯洁如一张白纸。
侯爷一受伤,秦叔觉得天要塌了,万一侯爷有个好歹,自己有何脸面去面见已故的明珠公主?天大地大,侯爷的康健最大,这时候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往后稍稍。
文承安静地靠回榻上,头上的伤让他身上笼罩的病气比平时更重了,他开了口,声音低低哑哑,像只是无意间的呓语,“我记得公主在时,时常夜半哭喊,说自己头疼……”
文承甚少会说起当年旧事,秦叔心软,守在一边应和说是。
文承:“那时候嬷嬷总不让我去见她,说病气易染,我若是去看了,只会给公主添麻烦。”
秦叔心揪了一下,柔声道:“从前公主府里的下人大多是从文府安排来的,往事已矣,侯爷别想太多。”
文承像没听见他说的话,兀自道:“若论母子情谊,陈夫人和大公子确实更深……”
秦叔不忍。
忽然,文承变了语气,眼神幽暗,冰冷道:“可凭什么他们母子二人就能以践踏公主和我为乐?”
“侯爷……”
文承眼中狠意毕露,抬头看向秦叔,一字一句道:“告诉伊州,不许任何人去看文治平,连大夫也不准见!什么时候他死了,一把火烧干净,把灰骨送进文府,亲手送到陈月环面前!”
——
马车里,程之怀面露为难:“那老太监对寿和公主的事直言不讳,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决口不谈明珠公主,咬死自己不知情……少知,这恐怕是绛衣侯的意思。”
他说得足够委婉,再直接点,便是文承拿什么威胁了那老太监。
罗少知攥紧手掌,手心被指甲掐出点点痕迹,疼得她心酸。
程之怀道:“那太监去年入冬后就死了,要想知道他隐瞒了什么,只能亲自去问侯爷。如今你和侯爷有婚约在身……少知?”
罗少知吐出一口气,心头重压却没松减半分,她把手松开,看着手心缓缓渗出的红意,心罔而苦涩。
侯府那晚,她听得文承在梦魇中呓语,也是这样心酸难当。
程之怀不知道的事,罗少知却清楚不过,可她不能说,那是文承毕生之痛,藏在午夜梦回时才敢倾吐……
莫名地,罗少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死了,文承该怎么办?
这些被深埋的旧事,他该和谁说,谁又能替他分担一二?文承是不是打算藏在心底,孤独坚决地过一辈子?
罗少知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程之怀见她面色苍白,担忧地问:“少知,你还好吗?”
罗少知咬牙平息,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稳声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和外人透露半个字,就如师兄所说,我只当在茶馆里听了个故事,睡一觉便忘了。”
程之怀皱眉点头。
罗少知紧接着道:“还有一事,我想请师兄帮忙。”
“你说。”
罗少知酝酿了片刻,坚定道:“若有朝一日,我身陷险境,无法脱身,还能师兄帮忙照看贵妃和四殿下。”
程之怀微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少知闪躲地低下头,羽睫轻颤,口中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对不起,师兄……我放不下文承。”
从金灵寺到吴国公府,近两个时辰的路途,归来时天霞将尽,残色铺山,漫漫西天渐渐被昏沉的夜色所笼罩。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飞飞回头担忧道:“小姐,到了。”
隔着车帘,车厢内寂寂。
好一会儿,罗少知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绛衣侯府是不是离这儿不远?”
飞飞说是,“小姐不是去过侯府吗,和咱们国公府只隔着一条长街。”
“是,是我忘了……”
飞飞犹豫:“小姐是想要去绛衣侯府?可已入夜了,这时候去侯府……传出去恐怕不太好。”
车内,罗少知疲惫地将手放下,揉了揉手腕,低声道:“罢了,回府吧。”
两人回来得太晚,齐管事从下午便一直等着,担心了许久,
好容易小姐回来,齐管事刚想把今日宫里差人传的话给转告了,飞飞朝他嘘了一声,落在后头小声道:“小姐今日累了,让她早些歇息吧。”
齐管事看向罗少知渐远的背影,将已经吐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飞飞小跑着跟上去,“小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东厨每日都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