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四千一百九十八两啊。”赵檐重复了遍这串数字,细长眸子遮挡下的眼孔似乎闪烁着金钱光,“公子是打算一次结清,还是分多次结款?若公子不方便,我赵五爷可派人上门收款,就是这……车马费、人力费、雇佣费得劳公子结算。”
言福从猜出此人是赵檐后,对他就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一时半会儿,琢磨不清感觉缘何而起,现在她算是明白了,这股陌生的熟悉名为——臭味相投。
啊不,是志趣相同!都精打能算,不该自己出的坚决不出,该自己出的部分秉承“多化少,少化无”原则。
为了这份“多化少,少化无”,他们愿为春风徐徐度之,在潜移默化之中将“拿钱”的“钱”化无,只留下一个“拿”。
当然,辅助不可缺,脸皮够厚也!
“四万多啊,这可是一笔巨款……”言福拧着眉头,面露犯难之色,她抬手摸着胡子,温吞道,“我损坏了物件自然得赔偿,但五爷你如何证明这些被损坏的物件值这个价呢?
“你这账房所估的价格又是参考市价,又是去除折损,还根据名家影响力度推算,瞧着挺像那么回事,看感觉确实是有理有据,估价合理,但这依旧是你赵五爷手下人的主观臆断呐。”
“主观臆断?”赵檐轻哼了一声,掏了掏耳朵,“公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无须拐弯抹角。”
言福“噢”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跟他一一算道:“主观不可作为实据,客观才可。比如你这木确实是海南黄花梨木,可同一物亦有好坏之分,其价格更是天差地别。
“为了保证你我利益,你得找到黄花梨木的木料甄别师傅,让他你打个书面证明报告。
“同时为增加可信度,一人的手书证明是不够的,得找齐国上下皆认可的知名师傅四位以上,才可。”
她伸手比划出四根手指,随后收回撑着下颔,继续道:“而《千里江山图》的临稿只是一隅,暂且不说画的价得因此贬值多少,我们今日只谈江南书画名家。
“从头至尾你们只提‘书画名家’头衔却避而不谈具体是哪位书画名家。名家首列与不入流名家,皆可称为名家,可这差别却是千金难求与买画送千金的差别啊。
“而且活着的名家与已故的名家、官场吹捧出的名家和世人公认的名家、人品低劣但画品极高的名家和人画两品皆为上上佳的名家,都是头顶‘书画名家’四字的,但里头的弯弯绕绕,文章几何,五爷恐比我这个外行还要清楚三分。”
赵檐咧嘴笑听着言福这番高论,只是皮笑肉不笑,眯着的眼里似是凝着霜刀,若非是那副上佳的悦目皮囊,他这会儿的模样比之山匪见仇,还要怖人。
言福啧了一声,提起茶壶给他斟满了茶,和气道:“我知道有时候有些东西都是凭人情与交情得到的,乃无价之宝,只是眼下已有损坏那必须得折算价格让人赔偿,我非常理解。
“故而我想了个法子,五爷只需请得这位江南名家认可自己的画作可以此价折算,并手书一封认可书,盖上私印,按下手印,我定照价赔偿。
“哦对!那个字也是一样的。”
言福亦是眯着眼,不过她的眯眼是因为笑,笑眯眯的,一副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商量,大家和气生财的模样。
只是话中之意却是——拿不出证据,要钱没门!
赵檐拿起手边的扇刀,“啪”的一下展开扇面,斜乜了言福一眼后摇着扇向椅背一靠,懒散的倚在圈椅上:“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得罪人?我赵檐脸上像是写了个‘傻’字吗?”
言福顺着话,嘿嘿一笑:“赵五爷,你这般妄自菲薄,倒叫旁人无地自容了。”
赵檐摇扇的手一顿:“你骂我便骂我,何必连自己也一起骂了。”
言福:“我是在夸你,顺便连我自己一起夸了。”
赵檐语塞:“……”
“楼下雅座的客人说你是无仪,实乃谬论。”赵檐以扇遮着面,只露出那双狭长的眼睛,“你这分明是厚颜。”
厚颜……无耻!
言福听其言,神色未动分毫,反倒扬眉夸他:“不愧是赵五爷,事事都逃不过你充满智慧的眼。”
赵檐觉得她话中有话,决不是表面这般简单,但又不知问题在哪里。
想了想,转而言道:“公子在赵楼扰客在先,砸坏物品在后。扰客的损失我暂不与公子算,但这损坏的物品可是你亲口应下的赔偿。君子立世之本乃一‘信’字,言而无信者,在世间是无立足之地的。”
他合了扇子,用扇头抵着茶杯往前一推,茶水在杯盏中晃了晃,险些溢出:“我这人怠懒又好面子,你提得那些我不会去做。当然,我除了怠懒、好面子,还好说话,这样吧!再折一折……”
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掌心,思忖了一会儿,他道:“两万四千一百九八两。八成现银,不要宝钞,珠宝字画以当铺死当价给出。”
言福歪了下脑袋,对他突然的折价并不意外,她两指捏住茶钮,提盖敲击杯沿敲了三下:“两万多啊。”
她拖着长音尾调,似是对这个价格有些不满意。
赵檐敲桌:“巴蛇食象!”
——你莫要太贪婪!
言福笑着用盖缓缓击打杯沿两下:“可吐出的象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
——我是在救你。
不待赵檐接话,她杯盖朝上转一圈,以指抵住再次翻转盖回杯上,一套把玩杯盖的动作与二楼所做一模一样:“北人去南方,又逢南方降温,容易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就容易生病。
“这一生病未能及时就诊就容易发烧咳嗽,搞不好伤及腹肺,性命难保。
“要是有个队医随行,一切就都有保障了,若队医还是个妙手回春的华佗转世……”
言福停在此处,垂下眼帘看着白青色的茶盏:“那真是极好的!南去的路途虽漫漫,南方的天气虽湿寒,但此行定不会太孤单。”
赵檐半睡不醒的眼睛总算是睁大了,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五爷,那字那画既是无价宝,如今折价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