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萧疏那一刀没能杀死易宝华。 她太虚弱了,两天来只沾了点米水,再加上易宝华惊诧间身体本能的躲闪,菜刀便只砍中了肩膀,被锁骨一磕,脱手而出。 易宝华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他明白眼下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制伏萧疏,要么被萧疏弄死。 然而。 即便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怕伤着对方,尽量控制着动作,只想把女孩儿抱住、锁住。 萧疏却疯狂得多。 她乱抓乱挠,拼命地尖叫,拼命地挣扎。 一个病员,一个伤号,短时间里,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倒教屋里的家具遭了殃,被撞了个七零八碎。 直到扭打中,萧疏踹到了易宝华的要害。 他痛苦地弯下腰跪倒在地,萧疏趁机逃出了房间。 而当易宝华忍着痛,起身追出门时,萧疏已经沿着维修屋顶时留下的梯子爬上了上去,然后把梯子丢下了楼。 廊下看不到屋顶的动静。 易宝华担心女孩儿的精神状态,顾不上处理伤口就匆匆下楼,扎入积雨的院子。 一抬头。 就找到了她: 女孩儿赤着脚站在正堂的屋脊上。 背后是重重叠叠的险峰秀岭与天光涂抹出的层层云翳。 雨水勾勒出年轻美好的曲线。 她拢起湿透的长发。 对着自己笑。 ………… 邵教授们匆匆赶回来时,庭院中是这样一幕: 萧疏踮着脚尖在屋顶上漫游,时不时的还俯身翻起一枚瓦片,姿态轻盈得好似雀跃枝头的鸟儿,湿透的衣裳是她沾水的羽毛。 易宝华则捂着肩膀守在庭院里,淋着大雨苦苦相劝,就像一条狼狈万分又忠心耿耿的大狗。 “真的出事啦!” “萧疏你在屋顶干什么?” “宝华,这是怎么回事儿?” 七嘴八舌的疑问是匆匆赶回的几人摸不着头脑。 可惜易宝华没能解答他们的疑惑。 他回头露出一个委屈而又如释重负的表情,接着,身子一歪,栽倒在积水里。 几人吓了一跳,乱七八糟嚷嚷着围上去,才发现易宝华肩上那狰狞的伤口。 翻开的皮肉已雨水冲刷得发白,而伤口深处是更加惨白的骨头。 曾广文摘下了眼睛。 手上青筋冒起。 “谁干的?” 刺眼的惨白几乎将几天来的压抑一并点燃,他抬头望着萧疏,努力控制着情绪。 “这特么谁干的?!” 萧疏依旧在翻找着她的瓦片,只是抽空向院子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我呀。” 理所当然的回答。 留在村里的,除了几个走路都费劲儿的老朽,就只有萧疏和易宝华了。其实都不必问,凶手除了萧疏,还能有谁呢? 不可置信之后,满腔怒火终于压抑不住。 “你疯了!你TM真疯了!” 曾广文咆哮起来。 “你就算再不喜欢他,再恨他,你用得着杀他吗?!” “眼镜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恨宝华?” 萧疏似乎找到了中意的瓦片,心满意足收起来,言语都多了几分轻快。 “我喜欢他还来不及了。” “喜欢?” 曾广文被气笑了。 “你喜欢他,你要杀他!你喜欢他,你要让他死?!” “是啊。” 萧疏轻巧来到屋檐边上,俯身对着大伙儿微笑,笑容里夹着宽和与忍俊不禁,仿佛下面怒不可遏的曾广文是个懵懂孩童,提出了一个天真灿漫的问题。 她循循善诱: “死有什么不好呢?不会寒冷,不会饥饿,不会疲惫,不会痛苦,也不会再伤心、难过,不会再被压迫,更不会再被欺辱。” “活着才可怕呢。” “活着就会生病,晕起来浑浑噩噩像没了魂儿,痛起来像把针尖儿扎进骨髓里搅;活着都会老的,头发一点一点掉光,皮肤一点一点松弛,记忆一点一点衰退,一点一点老,一点一点衰弱,直到瘫痪在床什么也做不了,吃喝拉撒都要靠人照顾;活着还总会遭到人诋毁、欺骗、鄙视、侮辱,被朋友背叛,被爱人辜负,更别说责任、欲求、生活,它们一块一块压在人身上,让人直不起腰、喘不过气。” “你看,死了不比活着好么?” “你疯了?” “或许吧,谁不是呢?” 说着。 她微笑着举起精心挑选出的瓦片,把锋利的边沿抵住纤细的脖颈。 她的目光越过惊骇的曾广文、邵教授与王忠民,最终落在易宝华惨白的脸上。 “真可惜。” “还想带你一起去死呢。” 嗾! 风雨里,短促破空声骤起。 凄凄寒光乍现。 萧疏手里的瓦片才割破点儿油皮,便顿时碎裂,片片飞散而出。 她诧异扭头,一个身形已飞扑而来,将她压倒下去。 正是消失已久的李长安。 然而,享堂毕竟年代久远,瓦顶吃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 “咔嚓”哀鸣后,轰然坍塌。 随后,堂子里一阵烟尘乱飞、哐当碎响。 邵教授们好悬摁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好在,屋子里很快传出李长安的声音。 “没事,腿断了。” 他又加了句。 “萧疏的。” ………… 萧疏当场摔晕过去。 等她再次苏醒,守着她的是几个严阵以待的男人。 可她自己反倒很是平静。 劝慰他人说,自己其实有抑郁症,先前是病情发作、一时失控,但现在她已经缓过来了,让大伙儿放心,她还年轻,前程无限,怎么会真的舍得去死呢? 可是。 等大伙儿稍稍松懈。 她却悄悄拿起一枚原本垫桌脚的砖头。 棱角对准自己太阳穴。 咚! 霎时,鲜血飞溅染红青砖。 但她毕竟太虚弱,这一下没打准,更没能杀死自己,于是又用两手握紧砖头,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随后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任由才反应过来的几人把自己摁倒在床,眼泪鼻涕糊满被子,哀嚎着:“救救我!救救我!” 可几分钟后,她又渐渐平静,又能够交谈,能够开玩笑,能够撒谎,总是试图支开身边人,而后拿到绳子就往脖颈上套,拿到锐器就往心脏上刺,试图撞墙,试图跳楼,甚至学电视上咬舌自尽。 但每到关键时刻,她又会突然情绪崩溃地放弃,惊恐地哭诉: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折腾几回,大伙儿也看明白了。 当萧疏情绪平静时,她一心求死;而在理智崩溃后,却有正常的求生欲。 清醒时癫狂,癫狂时反而清醒,她的精神在两者间反复摇摆,直到…… 门前。 易宝华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刚刚醒过来,没多做思考,匆匆就来寻找萧疏。 可真当他站在这里。 肩上仍旧不停作痛。 他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门后的女孩儿呢? 当他内心纠结、进退踟蹰,手却已经自作主张推开了房门,眼睛也自行其是找到了那个让他心肝儿颠倒的人儿。 她正蜷缩在床上,原本柔顺的长发此时似一团枯草,面上惶恐而苍白,仿佛一张脆弱的白纸。 “萧萧。” “宝华?” 萧疏的身子颤了颤,连忙偏过头,抹了抹泪痕,理了理发丝,勉强挤出点笑容: “你现在……怎么样?” 易宝华的语气很冷硬:“没死。” 女孩的眼泪顿时又溃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