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们面前他根本没办法说出一句硬气的话。
在这些人眼中,在这用来藏娇的山中行宫里,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婢妾偶然生下的庶子,在他的兄弟们死绝之前,他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他十三岁才开蒙,十七岁才识字,他永远也不是他们喜欢的世子的样子——如今是蜀王的样子——那些人看不起他!
他鼓起了浑身的劲儿,也只是说服大太监让穆翀举能站在他的门外看守。
也仅此而已,这就是蜀王的全部能力。
“陛下……”
“啊啊啊!”
陈宏猛地跳起来,他满脸的泪,正在心中控诉自己的委屈,却不知道从哪忽然冒出了个声儿——
“陛下。”
眼前有个白影儿,陈宏这才看清了……地上,自己床榻边儿上,跪着一个……女人?
“你你你你——”陈宏颤抖着手,指向她,“你是人是鬼!”
“陛下!怎么了?”穆翀举在敲门,陈宏听到了,这才定心了几分,他朝外喊:“翀举,你——”
陈宏的话忽然停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跪在地上的女人,抬起了脸。
她略略显苍白的面容,在烛灯映衬下更显脆弱。
这不是活在实地的人,她该是画里走出的人。她的眉纤细到好像风一吹就会折断,她的唇红的好似正在滴血。
陈宏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在对上她眼眸的一瞬间,他的心神就被掏空了,换成了她,住在里面,像是早住了千百年……
“陛下怎么了?”穆翀举又喊了一声,眼看就要推门。
“我……朕无事!”陈宏忽地喊起来,“翀举,朕只是做了噩梦……什么事都没有。”
“当真?”穆翀回了一声。
“当真无事!”陈宏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翀举,门前有护卫看顾,你去休息休息吧。”
“那无妨的,”穆翀举四处看看,的确没见什么一程,“我一直都在,陛下有事喊我名字!”
他直觉不太对劲,但是内里可是陛下寝宫。他又没有任何编制,实在不适宜进门查探。
方才恍惚之间似有些说话声,但是屋外刚落了几滴雨,定风岭中不比皇城,雨落山林之中回声极大,根本听不清什么。再加上他自从被陈宏拉来之后,一直不眠不休地连轴转,到现在也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这提前来的春雨下得他心烦,丝丝凉意又叫他头痛,此时此地叫他难免想到去年那场连绵不绝的雨,那凶神恶煞的魔修,还有……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姑娘。
“二爷,您也不找地方歇歇,”一个太监近前来,对穆翀举笑道。
穆翀举认识他。
他是行宫中的内务太监,因为从前受过大将军的恩,在先帝灵堂和蜀王寝宫间走动,给穆翀举传递消息。
当然,穆翀举知道,这位如此勤快,多半还是因为大哥给他塞了不少银子。
“身负陛下重托,不敢掉以轻心,”穆翀举微一拱手,“公公什么要事?”
“二公子家里来人了,”太监笑着,“小人替二公子站一会儿,二公子快去见见。”
从后院一个偏门走出去,拐过半个养花草的暖房园子,有个僻静处少有人知晓。
太监拿了钱办真事,将这好地方贡献出来,穆翀举头一回见大哥,两人就撞见了一对儿差点被吓破魂儿的野鸳鸯。
照理说穆家人相互走动走动无妨,更何况依照穆翀举眼下和蜀王的关系也没人敢惹。只是眼下先帝殡天丞相在回来途中,朝政大权究竟给大将军还是丞相,尚未可知。
此时穆家不能给人留下话柄,不然就算是最后放了权,也难免被反咬一口。
“你说祖母好些了,但是姚姑娘又病了?”
穆翀举接过小厮递来的衣物。
自从知道祖母摔倒的消息,他在行宫中真是片刻都待不下去,眼下落矜又……
“可不是嘛,”小厮答道,“还个事……先前大夫都说了,咱们老太君以后够呛能走,但是我看着,今儿早上老太君都能搀着椅子站起来了,二爷,你说是不是——”
穆翀举眉头一皱,这里面一定有落矜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