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茉儿为苏鸣送过饭，返程时，恰到了上午众人事农放牧的时分。
路上的人两三成行，絮絮叨叨谈论着谁家的密事儿。在人群当中，猎奇的八卦事宜更能勾起人的兴趣，也是能够将人凝聚到一处的灵丹妙药。但凡谁听了谁讲别人的故事，那这群人就共享了一个心领神会的保密条约，这条约则将人自动划分为两个阵营。
走在路上，阿茉儿显然被迫陷入了被共享秘密的被观察者的身份当中。
三两人从她身旁走过，施舍给她一个上下的扫射眼神，而后与她对视，却又报之以一枚带着心思的“善意”的笑。随后，这二三人便定要交换一番眼神，仿佛他们被那共享的流言捧上了审判者的神位。
阿茉儿没停下脚步，心间不曾为谣言而动，便无声越过了他众人的审判，走向自己回家的路。
自苏鸣家到阿茉儿家的路不长，恰经过一片上好的草场。那草场之中，伫立着一个神采英拔的异瞳少年。
“阿沽？”阿茉儿出声唤他，绕到他身旁轻拍他肩膀。
裴沽被这突然的轻唤惊觉，他扭过头去瞧，嗅见了一阵苦涩的药味儿，又望见阿茉儿的眸子。
他这才出声：“阿茉儿？”
“是我啊。上次见你匆匆一面，你便跑走了。如今再遇见你，才来得及问问你，你从何处来？”
裴沽闻声清了清嗓子：“我，从京都来。”
裴沽声音清雅，说话不紧不慢，听来倒是消散了三分暑热。
阿茉儿听了这话，做出一副讶异模样：“京都？我未曾去过京都，只在书中读到其繁华。你一个京都之人，怎会来此处做个牧牛郎？”
裴沽并未再回话，只瞧向自己面前的数十只食草的小羊。
阿茉儿见他不接话，顺着裴沽的目光看去。他在看着苏鸣家的方向。
她又开口说：“苏哥哥家近日来了个客人，容貌俊俏，举止也文雅。我…”
阿茉儿刻意将话卡在一般儿，将后半句吞到口中。裴沽听了这话，才将心绪收回来，瞧向自己身旁的这个小姑娘：“你怎么？”
“对了，苏哥哥是我青梅竹马的哥哥，我之前没跟你提过，便直接说到了他家的客人。”阿茉儿絮絮叨叨的说，“不好意思呀。”
“你怎么？”裴沽再出口问。
阿茉儿这时才做出一副羞涩模样：“我对他有意。只是，不知道你们京都的人喜欢何样的女子。”
她说完这话，面上的羞涩很快化作苦恼。阿茉儿轻叹口气才抬头看向裴沽，此刻却又换上一副俏皮样子：“不若这样，你教给我京中男子的喜好风情。我替你引出苏哥哥家的小羊给你牧，还付给你双倍报酬。如何呀？”
裴沽浅浅一笑，那碧色的眸子被笑意挤得如弯月一般，好看极了。
京都的三皇子当的无趣，反正也不受重用。再说了，天塌下来有他哥顶着，是以裴沽好生求了他哥半天，这才得以悄悄跟着楼弃溜到这西域过夏。楼弃性子无趣，裴沽自然得找点别的乐子来玩玩。这不，乐子自己找上了门，哪有拒绝的道理？
何况，裴沽还挺好奇，楼弃若是知道了自己跟他的情蛊对象勾搭到一块儿，会是何种反应？
阿茉儿等了半天，等不来一个回答 ，她圆溜溜的眼睛瞧着裴沽，撒娇：“好不好？”
她清脆又真诚的语气传入裴沽的耳朵。
“好。”
“那这几日吃罢饭，午后的空档，我在这儿等你。”
阿茉儿留下一个约定的时间便小跑着离开，并不给裴沽反悔的机会。
裴沽站在原处，随着她离开，身旁的草药的苦涩味消散些。阿茉儿已走出些距离，回头看去，瞧见裴沽正与自己遥相对视。
她撇开视线，望向那被这牧羊郎牧得乱七八糟的羊群，嘲笑出声。
裴沽看着百米外的少女的笑，报回以笑。
阿茉儿提着饭盒，没再多耽误，往家赶去。
刚穿过巷子，她却又在巷子口遇见了先前“告密”与赛恩等人的徐灵灵。徐灵灵那日恰巧路过，因着徐灵灵常来与多兰求方子。
阿茉儿面色如常，见了她立在门前不进去，只无视她，推开了门。她半只脚踏进了院子里，还是回了头问徐灵灵：“怎么不进来？”
徐灵灵性子孤僻，体弱多病，没什么朋友。此刻她也只低着头，没看阿茉儿，也没回复。
阿茉儿不再顾她，将门闭上。她将饭盒洗净归位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推开自己屋子的门，阿茉儿瞧见一抹褐色的衣裙。辨明了是谁之后，她拧起眉头，大步走到多兰面前。
阿茉儿伸出手，抢过多兰手里的，属于自己的日记。用力到发白的指尖掐在自己抚过数百次的纸张上，指甲嵌入，书封被抠出月牙状的印子。
数百次的争执，千万遍的强调，改变不了多兰分毫。她的控制欲在她如今能够控制的唯一活物身上尽显。
深呼吸，眼眶好酸，吸入的空气如银针，扎得喉咙好痛。
阿茉儿紧咬牙关，大臂一挥，将那泛黄的纸张扔出了一条弧线。
扑通——
弧线终点是黄铜镜下的水盆，清水将回忆浸湿。日记没了，过往两年也随着墨水的晕开而再不会重现。
两行清泪划过，阿茉儿的眼圈在此刻要红过最烈的夕阳。她紧紧盯着多兰，压低的眉头和微颤的躯体暴露着她此刻的情绪。
情绪换来的不是道歉，也不是多兰的慌乱无措或任何歉意。
啪——
一巴掌紧紧落到阿茉儿脸上，巴掌的力将她脸颊快速带偏，如折断的木筷，闻声时，脸便被扇歪了角度。巴掌的始端是母亲愤怒的嘴脸。
“你跟王沥怎么回事？”多兰出声呵斥。
阿茉儿被这一巴掌扇到目光闪烁，她踉跄几步，思绪难以聚焦。可阿茉儿此刻的状态在多兰眼里却只有一个答案——默认。
“他是谁？我问你他是谁？他是不是王沥？”
阿茉儿踉跄着跌坐在地，嘴角渗出一条血痕。
多兰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