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宣平侯府前车马盈门。
朱轮华毂中,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绕过长街,停在宣平候府后门。
马车里,宋拟低头看向怀中的木盒,眼里隐隐透出几分担忧。
这样投机取巧的法子,也不知二小姐肯不肯买她的帐。
“娘子,到了。”
车夫的声音响起,宋拟掀帘下车,阿孜捧了木盒跟在后头。
早就等在门口的小厮看见宋拟,快步上前,躬身道:“麻烦宋娘子大清早跑这一趟。”
“应该的。”宋拟微微一笑,示意阿孜捧上木匣。
小厮目光在那三尺见方的扁平木匣上一停,又很快收回,另唤来一人接过。接着又笑道:“宋娘子费心了,只是此物新巧,恐还得请您入府为二小姐讲解一番。”
经过昨晚那一遭,匣中物已与先前定下的模样大为不同,宋拟本来就打算亲自和二小姐解释,如今听小厮先提,顺势点了头:“劳您带路。”
宣平侯府是实打实的高门,里头装饰极尽奢华,府内甬路皆以白玉石铺就。
主家庭院尚且不提,光是亭台水廊便处处辅之花样细雕,四周轩窗木栏用的都是上好的楠木,自带一股清香。
宋拟第一次进到这种高级别的府宅,心态和刘姥姥有得一拼。
只是她碍于礼数,没有顶着眼睛四处乱瞟罢了。
宋拟跟着小厮一路走到内院。
穿过一个小花园时,带路的小厮忽然停下来,往边上避了几步,双手合抱举过头顶,伏身行了一礼。
宋拟抬起头。
只见回廊前端走来三人,为首的那个头戴银冠,身披玄青色大氅,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宋拟呼吸轻轻一窒——
那是一张极漂亮的脸。
此漂亮非指传统意义上的美观,而是对女娲在捏人时所展现出的极高审美造诣的赞叹。
无论古今,宋拟从未见过有谁的脸能将女子的精致和男子的利落结合地如此恰到好处。
他也看见了她。
只不过望过来的眼神冷冽,眉宇间仿佛压了一股清霜,将精致所带来的女气遮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如寒冬一般的肃杀。
衣角被人扯动,宋拟回神。
正打算照模照样地行礼。
不料那人却挥了挥手,视线略过她,;落到后头的阿孜身上,停了一瞬,随即转开。
而后径直从侧边的台阶走下,快步出了院子。
“那位是?”宋拟瞥了眼远去的背影,疑问道。
“玄策营的裴将军,”小厮直起身,看着宋拟一无所知的脸,不禁有些惊讶,“前年将军班师回朝,小娘子没去看看?”
宋拟摇头。
那时她穿过来不满一年,脑子里全装着禾丰斋的生意,哪里会去关心这些事情。
“那真是可惜了。”小厮惋惜地啧啧两声:“裴珩将军大破图罗,圣上率百官亲迎,那场面可壮观呐。”
裴珩…
这两个字宋拟倒是熟,不过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班师回朝那天,整整一上午,禾丰斋都没来一个客人。
宋拟当时还觉得纳闷,现在想想,原来大伙都看热闹去了。
旁边的阿孜自他们提起裴珩,就将头埋得极低。
宋拟见状便止了继续打探的意思,让小厮继续引路。
前院已聚了不少官眷,个个珠围翠绕,宋拟停在院外,等小厮前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身着红粉夹袄的侍女走来,朝宋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小姐请娘子直接往前厅去。”
前厅多是会客之所,闻家二小姐这么做,看来是打算直接让她在众人面前展示了。
想到这里,宋拟心里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被更多的紧张和担忧盖过。
她原本只想通过味道在这些贵眷心中默默攒一波好感,但让她进内厅,就等于把她直接放到了由众人目光垒成的高塔上。
要么一步登天,要么直接摔死
若是昨日之前,宋拟对自己的作品还是信心满满的,但现在…
“好。”
宋拟咬了咬唇,下决心似的点头。
事已至此,死就死吧。
前厅的人比宋拟想象得还要多,宾客中间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满头华发,精神矍铄。
她的身边站了一个杏眼桃腮的小娘子,头簪蝴蝶金钗,耳悬白玉珠坠,通身珠光宝气,嘟着嘴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众人纷纷掩面而笑。
此女便是宣平侯府的二小姐,闻袅。
宋拟看到侍女附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接着抬手点了点她所在的方向。
闻袅目光穿过人群与她碰了一瞬,继而乌黑的眼仁里闪出星点的光华,显得她脸上笑容更加明媚。
“喏,我的贺礼这不就来了。”
众人纷纷偏头,跟着闻袅的视线看过来。
目光中一个十六七岁,装束朴素,面容清丽的小娘子安安静静立在不远处。
她双手交叠,嘴唇微微抿起,不难看出,面对众人的注视,她显然有几分紧张。
“宋小娘子前边请。”
宋拟压下心中的慌乱,走到她们跟前,微微福了福身。
“宋娘子不必多礼,”闻袅兴奋中带了几分急切:“快将我给祖母生辰礼拿出来。”
宋拟依言拨开木匣上的活扣,随着盖子一点点被推开,一股香甜之气萦绕在众人鼻尖。
“好香的味道。”
“是糖霜么?”
“像混了桂花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纷纷探出头凑近,想知道匣中究竟藏了何物。
木盖彻底被揭开,众人的议论声顿时一停。
只见那木匣之中铺着一块朱红的“琉璃”,色泽晶透,其上用饴糖书了一个巨大的“寿”字,那饴糖不知添了何物,在阳光下竟泛出金黄的色泽。
此外更有一对仙鹤口衔日月,歇于青松枝头,远远望去栩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