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坊的坊正是个极其标准的路人甲。
他的生平如直线一般规矩寡淡。其中,受细作胁迫的这段日子算是人生中最曲折离奇的部分。
由于实在找不到任何可追究的细节,狱卒甚至没来得及铺好记录的纸笔,宋拟便出了大理寺。
见时辰尚早,宋拟想回趟禾丰斋。
追查细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加之年关将近本就快到了闭店休息的时候,宋拟想将歇业的牌子挂出去,也省得客人白跑一趟。
思及此,她对身后的士兵道:“我有事需得回趟禾丰斋,军爷若事务繁忙,先行回去复命即可。”
士兵道:“无妨,照看娘子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娘子尽管去便是。”
“那就有劳军爷了。”宋拟礼貌谢过二人,往安康坊走。
从大理寺到安康坊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刚入坊,宋拟还没来得及走到主街就被人拦住。
“可算是见着娘子了。”
张大娘像是等了很久,一看到宋拟出现在街口立刻上前拉住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黑甲兵身上,随即声音放低不少:“听说顺义坊出了大乱子,娘子可安好?”
听到她如此挂念自己,宋拟心中一暖:“大娘放心,我没事。”
士兵怕宋拟不自在,特意落后了一段距离。意识到二人是旧相识后,不再警惕着张大娘,反而又识趣地退远了一些。
“不过,大娘寻我应当不止为这个吧?”宋拟见她面上神色依旧带着担忧,便知她还有别的要说。
果不其然,张大娘接下来说出口的话砸得宋拟一头懵。
她说:“娘子既没事,就赶紧去报官吧,有人在禾丰斋闹事!”
禾丰斋门前,站着个佝偻老妇,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从菜篮里抓出烂菜叶子往禾斋门上砸。
等宋拟赶到时,周边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一些人。
“哎,你昨天和我说的骂街的老婆子,就是她啊?”
“对对,昨儿个就在这里骂,居然今天又来了。”
“被人这么骂,这家掌柜竟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是个能忍的。”
“害,没准是心虚呢。人老婆子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
一个禾丰斋的常客不赞同地打断:“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宋掌柜不像是会和细作勾结的人。”
被反驳的人嘁了一声:“人心隔肚皮,细作被抓前你看得出他是细作?”
常客闭嘴了。
禾丰斋门上被菜叶和臭鸡蛋砸得一片狼藉。
宋拟忍不住从他们中间穿过去,挤到老妇面前,拦住她扔菜叶的动作。
“这位阿婆,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禾丰斋勾结细作可有凭证?”
看在她年岁已高的份上,宋拟说话还算客气。
叫骂被打断,老妇退后两步,扫了了宋拟两眼,语带不快:“你是禾丰斋的掌柜?”
宋拟点头,“是”字还没说完,脑门措不及防被臭鸡蛋砸中,眼睫沾上恶臭的蛋液,视线模糊了一瞬。
入耳的叱骂越发凄厉:“我儿在战场拼死杀敌,你们不感念他就罢了,竟还窝藏细作,助纣为虐!”
“你们这样...这样辜负他.!”老妇边哭骂,边抓起大把烂菜狠狠朝宋拟砸去。
老妇昨日已经骂过一阵,路人没听出什么新鲜正准备走,宋拟的出现宛如火星打在干草上,一下子点燃了众人的兴致,纷纷聚拢来看二人对峙。
“你误会了,我没——”
宋拟没想到老妇如此不讲理,等她反应过来想躲时,身上又被砸了无数的烂菜叶。
“误会什么....”老妇哭喊得愈发起劲,宋拟每每想张口,就会被她陡然拔高的声音和铺天盖地的烂菜叶子压下去:“我的儿啊,为娘替你不值——”
想上前张大娘被人群挤开,只好在一边摆手干着急:“别砸,别砸啊!”
宋拟被众人围在中间,说又说不通,躲也躲不掉,狼狈到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呜呜呜,她不讲理,不然宿主你也哭吧。】
主街的路被人群堵住,从街口驶来的马车缓缓停住。
帘子被撩开一角。闻袅看到乌泱泱的人头,皱起了眉:“前头发生什么事?”
护卫垂头回禀:“是禾丰斋与人起了争执,这路恐怕一时半刻走不通了。”
“宋拟的禾丰斋?”
“是。”
闻袅想不出宋拟能和人起什么争执,还闹出那么大动静。
她吩咐道:“你们去帮一把,将人群驱开就好,别闹出人命。”
护卫正要领命而去,闻袅又出声叫住他:“哎等等,你可知事出为何?”
“宋娘子被人怀疑与细作勾结......”
闻袅难以置信:“细作?”
护卫继续说:“是跟在宋拟身边的婢女被查出是细作,属下猜测宋娘子大约是不知情的。”
无论宋拟知不知情,闻袅听到与胡人有关便改了主意:“不用去帮了。”
她说着望向人堆,隐隐能看到宋拟被围在中间,头上好像还挂着菜叶子。
“......找人去知会官府一声,记得别和宣平侯府扯上关系。”闻袅收回眼,放下帘子前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这边,跟着宋拟来的士兵终于挤进事件中心。
“吵什么闹什么!”二人作势拔刀,四周的人纷纷后退。
只有老妇丝毫不惧,她将快见底的篮子往地上一扔,扑向黑甲兵哭喊起来
“大人来得好啊,快把她抓起来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宋拟彻底无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倒霉事。
老妇极其固执,什么解释,道理统统不肯听,就着了魔似的认定她是细作。
更可怕的是,有部分人听到老妇如此声泪俱下的控诉,看向她的眼神也逐渐带上了批判。
士兵也觉得棘手,闹事的人年老体弱,连路都走不稳当,偏偏骂起人来却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