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榭的梅花树下,裴珩披了件月白色的狐裘,垂眼看向手里泛着苦气的汤药,皱了皱眉。
“将军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身后,桓娘察觉出他不想喝药的心思,略含警告道,“宋娘子走前特意叮嘱过,要奴婢好好照看将军。”
裴珩转过身,目光里透着狐疑:“她真这么说?”
桓娘无奈:“是,将军知道的,奴婢不会撒谎。”
裴珩妥协似地轻叹了口气,端碗将药一饮而尽,随后紧紧抿起唇,面容痛苦:“去拿点蜜饯来吧。”
“蜜饯来咯,接着——”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半空中抛来个油纸包。
裴珩稳稳接住,扫了一眼来人,没什么情绪道:“你怎么来了,吏部这几日没给你事做?”
岑晁前几日刚成了文选司的员外郎。
吏部下设文选司、考功司、稽勋司和验封司,其中文选司负责文官的选拔和分配。科举刚结束不久,正是文选司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好心来看看你,居然还被这么嫌弃,”岑晁自顾坐下来,拆开给他带的蜜饯,朝嘴里丢了一颗,被伤透了心似的唉声叹气,“心寒啊。”
“油嘴滑舌。”
裴珩嗤了一声,嘴角微勾,也随手捡了颗蜜饯进嘴,甜意在嘴里漫开,消解汤药残存的苦味。
岑晁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在边疆那种苦寒之地,我都没见你病过几次,怎么回了长安反倒三天两头感染起风寒来了?”
裴珩鼻子哼了声气,没说话。
见状,岑晁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而朝周边张望:“哎,宋拟呢?我怎么进来后都没见过到她?”
“她不在,”提到宋拟,裴珩终于肯给了几分反应,抬起眼,
“你找她什么事?”
“不是我找,是我们敬爱的安阳公主殿下想见她。”
“安阳又见她做什么?”裴珩眼底升起几分探究之意。
岑晁撇起嘴:“不清楚,公主的想法哪里是我猜得透的。”
裴珩神情随即变淡:“哦,那就不去。”
“不是裴绥之,她是你家的啊,你说不去就不去?”
岑晁坐正身体,满脸无语,“到时候安阳发起脾气来——”
裴珩却满不在乎:“太子想见她都得等到折花宴,没道理安阳能越过太子。”
岑晁稍微转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表情凝住,继而竖起大拇指:“你厉害,裴绥之,也就太子好说话,要是圣上想见,你也这么拦?”
随口一问,却让裴珩认真思忖起来。
须臾,他点了点头:“如果她不愿意,我会劝圣上收回成命。”
岑晁:......
二人正说着,却见宋拟从外边走进来。
岑晁立刻冲她挥了挥手:“宋拟!”
后者目光先是在裴珩身上驻足片刻,随即扫过他,礼貌性地笑了笑。
接着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感觉到她的冷待,岑晁觉得有些莫名,摸了摸自己头,转向裴珩问,
“我做错什么了吗?”
裴珩收回望向宋拟的视线,闻言,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和你无关,她在躲我。”
屋内,宋拟靠在门后,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不太礼貌,掩饰性地捞了件外衣,又开门出去。
屋外岑晁正质问裴珩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便见对面的门重新打开。
岑晁:?
裴珩:。
“外头有些冷,我去加了件衣裳,”宋拟走到二人面前,笑着看向岑晁,“刚刚岑大人唤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岑晁回神,下意识看了眼裴珩平静的面色,笑道:“是有点事——”
话音未落,便听裴珩握拳咳了一声。
......
岑晁表情木然。
宋拟好奇起来:“什么事情呢?”
“也不算什么大事,”岑晁用笑容掩饰尴尬,“就是听说你要参加折花宴,想来问问你有没有把握。”
就这样?
宋拟不信。
但她没有多问,只装作恍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我的水平还谈不上什么把不把握,尽力一试而已。”
岑晁哈哈了两声:“你太谦虚了,宫里宫外的糕点我也尝过不少,都没你的好吃。”
“那到时候岑大人可要帮我多在皇后娘娘跟前美言几句。”宋拟笑容清浅。
“好说好说。”岑晁刚说完,便听见身旁某人幽幽开口,
“折花宴,我也会去。”
言外之意,怎么找他不找我。
宋拟笑容僵了僵。
岑晁差点笑出声。
不想被人嫌弃碍眼,岑晁往后一退,留出自己的位置给他俩:“吏部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先走了,回头见啊宋拟。”
宋拟张了张嘴,只是还没等她说出些什么,人已经跑没影了。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她和裴珩。
两两相望,又不能直接转身走人,一股没由来的尴尬充斥在二人之间。
半晌,还是宋拟先开了口:“将军身体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裴珩点了下头,犹豫着说,“如果你需要,皇后那边,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他没说下去了。
宋拟心领神会,转眼看到他耳尖透着抹淡淡的薄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掩了掩唇:“我知道的,将军有心了。”
“将军身体尚未痊愈,还是多休息的好,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要走,可一转身,手腕又被人拉住。
裴珩轻轻挽了一下,很快便放开,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要去哪?”
宋拟回头,指了下尚未西斜的太阳,眼里带笑:“自然是去禾丰斋,现在还没到收摊的时候。”
“嗯。”裴珩低着眼,应了句,忽然又看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