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倒大,”昌顺帝说了这么一句。
“民女因此事家破人亡,家仇未报,不敢怯懦。”宋拟挺直腰背。
“好一个不敢怯懦,”昌顺帝从座位上走下来,在她面前停下,“你叫宋拟?”
宋拟垂眸:“是。”
昌顺帝打量了她一会,继而转开眼,将手中账簿往太子身上一贴,
“这既是你所求,那朕便应你所求,此案交由太子全权负责。”
萧元翌默默接住账簿,应了声是。
“圣上......”淑妃还想再说什么,昌顺帝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又看向宋拟,目露威严:“但倘若最后发现你所言为虚,届时恕罪并罚,无论谁求情,朕都不会轻饶。”
“民女知晓,”宋拟说着由是一拜,“谢圣上成全。”
昌顺帝点头,又转向淑妃:“淑妃呢?”
“臣妾相信父亲的为人。”淑妃只说。
“行了,那就都散了吧,”
昌顺帝淡淡道,“太子和绥之留下。”
“你们也都去外头候着。”等屏退殿内了宫女太监,昌顺帝才终于板起脸,“这就是跟朕说的‘趣事’?”
萧元翌一拱手:“父皇冤枉,儿臣只是听说禾丰斋的掌柜是个奇女子,不仅手艺精妙,还精通卦算之术,这才前来一观。至于别的,儿臣实在不知情。”
“那你呢,”昌顺帝又转向裴珩:“不要和朕说不知情,堂堂一个将军,当众承认行偷盗之事,丢不丢人。”
裴珩垂头:“圣上教训的是,臣无话可说。”
“平时不见你对旁人如此上心。”昌顺帝冷哼,“说说吧,关于私贷,你查到什么了?”
裴珩心知自己的动作瞒不过皇帝,便一五一十道:“臣查出,宝酥堂确有个地下钱庄对外放私贷,宋拟所说也句句属实,除此之外——”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别藏着掖着,与朕直说便是。”,
“除此之外,臣还发现数位朝臣都与此事有所牵连。”裴珩道。
萧元翌神色一凛,当即追问:“是谁?”
裴珩拱手:“名单臣已整理出来,随时可呈与圣上。”
昌顺帝却转向萧元翌:“太子以为如何?”
忽然被点名的萧元翌思忖片刻,说:“儿臣以为,既然牵扯众多便不可妄动。但亦不可放任自流,最好的办法便是抓出几个,杀鸡儆猴。”
昌顺帝道:“太子如此想,便如此办吧。”
萧元翌猛然反应过来:“父皇早知此事?”
昌顺帝笑了笑:“你问绥之。”
萧元翌看看裴珩又看看昌顺帝,最后无奈一叹:“绥之啊绥之,你不入仕实在可惜了。”
裴珩低眉敛目,没有说话。
萧元翌又道:“淑妃那边——”
昌顺帝神情淡漠:“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遑论后妃母族。”
——
裴珩出了宣政殿,正要往宫外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女声:
“裴将军且慢行——”
淑妃从宫道另一边朝他走来。
裴珩行礼:“臣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却反向他低首:“本宫弟弟顽劣,虽不知他何时得罪了将军,但本宫先在这里替他向将军赔个不是。”
裴珩侧身避开她这一礼,眉头微扬:“娘娘这是何意?”
“今日大殿之上将军故意为难,本宫自觉平日未曾得罪过将军,回宫后细细一想,便也只有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
“娘娘多虑了,”裴珩淡声打断她,“臣从没想针对谁。”
说着便要离开,淑妃急急道:“那女子允了将军什么好处,让将军这么帮她?”
裴珩倏尔停步,眼眸里染上几分寒意,沉下声道
“娘娘慎言。”
淑妃被他周身散发的戾气惊道,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软了语气
“无论如何,就当本宫求你,放过本宫家人可好?”
裴珩一笑,似嘲非嘲道:“娘娘这是做什么,清者自清,宝酥堂若是堂堂正正,又何惧他人追查?”
“何况此事亦不是我负责,娘娘要找也找错人了。”
淑妃梗住。
殿中宋拟言之凿凿,又有证物又有证人,她再怎么一无所知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能清白自然最好,就怕她父亲一时糊涂,真做下了错事。
所以无论对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遮掩过去,不再深究。
至于为什么找的是裴珩而不是太子......
那是她的直觉,一种出自女人对感情天生的直觉。
相比萧元翌,裴珩才是最在意那个女子的人。
“将军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淑妃咬唇,挣扎半晌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她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商女,但本宫——”
她还没将自己的筹码亮完,裴珩便笑了。
“商女?哦,臣差点忘了,”他眼中嘲讽之意更甚,“娘娘如今已是一宫之主了,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娘娘需记得,娘娘有圣上庇佑,她亦会有旁人庇佑。”
强烈的羞辱感涌上淑妃心头,她脸色红了又白。
不等她再说什么,裴珩已重新提步,
“私见外臣有违宫规,娘娘不要再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