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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召刹那间明白了,这三炷香燃尽的时刻,就是破晓的一刻!
白天阳气足,这些虚相的无脸人活动不便,即使发现了谢召是魇阵之外的人,也很难奈何她什么——这三炷香是在算着时间,让她在天亮之前饮下这观音泪呢。
......若是三炷香燃尽,她仍不愿饮,那恐怕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谢召思绪急转,不动声色打量着周遭环境,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糟了。
纸人魂魄离体的时间有限,谢召暗自算了算,发觉都撑不到天亮,她的魂魄就要自动复位了。
正所谓,祸不单行。
指不定她还没被那老东西逼着喝那古怪的观音泪,就要被迫打回原形了!
谢召:“......”
她难得地感到了崩溃,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更冷了。
眼看着香案里的香灰越积越高,三炷香烧到了尽头。对面的老侯爷面上笑意更深,谢召却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定了定神,忽的站起身来,伸手拿过了桌上酒盏。
桌对面的人见她终于有了动作,亦站起来,捞过另一只酒盏,笑道:“这就对了。”
静深侯探过身子,正欲碰上谢召手中的酒盏——
谢召忽的退后半步,将酒盏往地上狠狠一摔!
“咣当!”
白瓷酒盏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酒盏中盛的观音泪随着她的动作洒在脚下,溅在她素白的裙裾上。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谢召已经抽出几张黄纸,十指翻飞,劲风乍起,转瞬间几张符纸就被她送了出去,牢牢钉在了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仆从身上!
那几个没脸的仆从当即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谢召丝毫不敢耽搁,一脚踹开那几个人,朝着厅堂大门处狂奔而去。
静深侯的声音在后面咆哮着响起:“拦住她!”
那些桌旁本来静静坐着的“宾客”,如同傀儡听见点召,纷纷僵硬地站起,自发排成行,如铜墙铁壁般拦住她的去路。
谢召“啧”了一声,不退反进,迎着人群疾步上前,几道符纸又甩了出去。趁着前排有人动弹不得,她脚下虚晃一步,沿着那“人墙”破绽处撕开一道口子,往外突围而去!
她一路左闪右闪,身后到处都是被定住的人,终于摸到了厅堂的大门口。
谢召猛得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一个朝她扑来的无脸人,随即从衣袖里掏出最后一张符纸,眼疾手快一扫,身后登时传来一声惨叫。
她扒开那人,终于迈出了厅堂的门槛。
往后一望,被定住的人哀嚎不已,没被定住的被人群推搡挤着,也动弹不得。里面一片鬼哭狼嚎,场面混乱又诡异。
谢召松了口气,却又不敢久留。趁着里面一片嘈杂,她问时湛:“你家这宅子,哪里能躲一躲么?”
时湛没说话。
谢召没等到人回话,垂眼看去:“我说,你这帕......”
她呆滞了一瞬。
......帕子呢?
她就这么一分神,厅堂大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发力一拽,将她拉回了厅堂内!
谢召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狠狠砸在了墙壁上。原来是有个无脸人不知何时被挤到了门边,恰巧在谢召身后。她方才发愣没察觉到,便被拖回了厅堂内。
那无脸的男人一只手臂卡着她的喉咙,另只手则反扭过她的胳膊,叫她动弹不得。这人力气极大,几乎要把她那纸做的身板活生生捏碎。
就在这时,周遭骚动安静下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在耳畔响起,原来是静深侯踱步过来了。
时老侯爷走到她身边,手里端着个新的酒盏。他叹道:“姑娘这是何必呢?”
说完,他便强势一掰谢召的下颌,二话不说,直接将酒灌了下去!
仿佛一把大火灼烧,谢召耳畔轰鸣一声,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灵台思绪都要被焚尽了。她朦胧中感到钳制着自己的手臂被松开,可排山倒海的痛感却攀附上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她不自觉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蜷缩成一团。
观音泪,怎么会是这样?
谢召感到喉间血气上涌,要紧牙关,感觉眼前越来越黑。思绪混沌间,她似乎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时湛方才要阻止她喝杯中酒了。
朦朦胧胧中,她又想起时湛。
那一小方帕子,到底掉到哪儿去了?!
谢召忽得想起早些时候,她和时湛说过的话。
“......别真死了啊。”她晕过去之前,喃喃自语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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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有多大能耐,也不过如此。”
见谢召不动了,静深侯在她面前俯下身来,手腕眼看就要掐住她的脖颈——
忽的,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穿堂而过,桌上那支香烛的火苗晃了晃,“噗嗤”一声灭了。
紧接着,厅堂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静深侯的手在半空中停止一瞬,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一只清瘦苍白的手在昏暗中如鬼魅般出现,一把扼住了静深侯的咽喉!
“嗬、嗬......”
身着红色吉服的男人痛苦地挣扎着,顺着那只掐住自己的手,看见了那人手腕上的缠绕的红线。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地放大。
“你、你......”
时湛歪着头,听见他说话,漆黑的眼睫很轻地抬了一下。
然后他五指发力,修长好看的手指微微一曲,红衣的新郎官挣扎着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